這次勾的第二個魂魄是突發心梗的老太太。本來正在做飯等兒子回家吃，結果飯還沒做完人就發病了。
    陰陽門在老舊小區的廚房裏緩緩展開，帶著地府特有的陰冷氣息。可撲麵而來的卻是香油爆鍋的香氣，熱騰騰的，幾乎讓我這個鬼差都產生了錯覺——仿佛自己還是個活人，下班回家聞到媽媽做飯的香味。
    灶台上的鐵鍋冒著白煙，案板上切到一半的蔥花還掛著水珠。老太太佝僂著背，布滿老年斑的手握著鍋鏟，正小心翼翼地翻動鍋裏的煎蛋。她飄在離地三尺的空中，花白的發髻有些鬆散，可她自己渾然不覺。
    "老人家。"我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地上——她的身體癱倒在冰箱旁，右手還保持著去夠藥瓶的姿勢。
    "再等等啊。"老太太頭也不回，顫巍巍的手往鍋裏撒了把芝麻，"閨女最愛吃溏心蛋，得煎得嫩些......"她說著用鍋鏟邊緣輕輕壓了壓蛋麵，金黃的蛋液微微顫動，"苗苗打小就挑嘴，蛋老了要噘嘴的。"
    我歎了口氣。灶台的火早就被自動切斷，可鍋裏的煎蛋還在詭異地滋滋作響——那是魂魄執念化成的虛火，藍幽幽的火苗舔著鍋底。牆上掛鍾的指針定格在547，永遠停在了她心肌梗塞發作的那一刻。
    "您閨女今天不會來了。"我放柔聲音，看見老太太的背影猛地一僵。
    她慢慢轉過身來，渾濁的眼睛裏映出我慘白的鬼差服。鍋鏟"當啷"掉在地上，穿過灶台直接砸中她自己的遺體，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死了？"她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又看看地上那個穿著舊毛衣的身體，"可苗苗說今天要回來吃飯......"
    我握緊了勾魂索。按照《鬼差工作手冊》第七章第三條，此時應該立即強製收魂。可手指碰到鎖鏈時，上午那個老人手腕上的傷疤突然浮現在眼前。
    "老人家，"我收起勾魂索，蹲下來與她平視，"您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嗎？"
    老太太的眼神漸漸聚焦。她飄到冰箱前，指著上麵用磁鐵壓著的照片："上次見苗苗，她頭發都染黃啦。"照片裏的都市白領妝容精致，與眼前這個係著圍裙的老婦人仿佛來自兩個世界，"說是公司要求，體麵......"
    其實對於這種執念比較深的魂魄並不算難對付，畢竟又沒修煉什麽邪術，我們鬼差也經常見。無非就是用勾魂索捆起來，強行帶到地府，當然這種就沒有七天回來看一眼的福利了，直接到到奈何橋灌下去一碗孟婆湯，這種魂魄也會影響自己的善惡值。要是換做其他鬼差肯定就強行帶走了，但是今天我剛經曆的上一個老頭的事件，所以我還是想讓這位老太太自願跟我去地府報道。
    我有問道“老人家，你是還有什麽心願沒完成麽？”
    接下來的半小時裏，我聽到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故事：
    原來她在年輕時丈夫就去世了，自己一個人把閨女拉扯大，為了閨女也沒再婚。日子雖然過的很辛苦，但是乖巧的閨女很懂事，學習也很好。等到閨女畢業後，又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她們家也漸漸的好起來了。閨女大了，自然要談婚論嫁，閨女就一個要求，自己婚後要和媽媽住，因為媽媽這些年太不容易了。
    姑娘原本有一個相好的男朋友，但是男方表示想結婚後單住，所以婚事一直拖著。姑娘也不在意，表示隻要能和媽媽在一起就好，但是媽媽不想耽誤女兒的感情，獨自離開他們娘倆租住的小屋，搬了出去。自己在鄉下租了個小房子。姑娘拗不過媽媽，也就先結了婚，小兩口買了個小房子。姑娘想的是攢攢錢，換個大點房子把媽媽在接過來一起住，可是哪有那麽容易啊。
    婚後又生了個小寶寶，房子也就一直沒換，姑娘也越來越忙，忙孩子，忙工作，漸漸地去看看媽媽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知道這次已經三個月沒來了，老太太本來想趁著這次閨女生日，叫閨女來吃頓飯，閨女呢也難得抽時間說一定來，可結果……
    我鬼使神差地從乾坤袋裏摸出一張黃紙——這是上個月幫孟婆跑腿時順來的"借陽符"。
    "這樣吧，"我解下勾魂索，從乾坤袋裏摸出張黃紙，"給您一刻鍾，把想做的菜做完。"
    符灰飄散的瞬間，灶台的火"噗"地竄起。老太太驚喜地發現自己的手又能碰到鍋鏟了，連忙翻炒起鍋裏半熟的菜肴。我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透明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
    煎蛋翻麵時手腕輕巧的一抖；紅燒魚下鍋前在魚身上劃的幾刀；嚐湯鹹淡時小心吹氣的樣子——每個動作都熟練得讓人心疼。蒸汽模糊了她蒼老的麵容，有那麽一瞬間，我仿佛看見小月第一次給我煮泡麵時手忙腳亂的樣子。
    "苗苗最愛吃我做的紅燒魚，"老太太把最後一道菜裝盤，魚身上的蔥花翠綠鮮亮，"說要學，可總沒空......"
    "叮咚——"
    門鈴聲響起的同時，鑰匙轉動的聲音從門鎖傳來。老太太渾身一震，鍋鏟再次跌落——這次是真的碰不到了。
    "媽？我帶了蛋糕......"
    穿職業裝的女兒推開門，話音戛然而止。餐桌上四菜一湯冒著熱氣，煎蛋的溏心恰到好處，隻是廚房裏，再沒有人應答了。
    老太太望向女兒，看見的卻是女兒趴在自己的屍體上哭泣。老太太飄到女兒麵前，顫抖的手想摸一摸那張妝都哭花了的臉："苗苗不哭，媽在這兒......"可她的手指穿過了女兒的身體，隻帶起一絲涼風。
    女兒突然打了個寒顫，茫然四顧："媽？"她看不見麵前的魂魄，卻仿佛感應到什麽，撲到廚房窗前，"是您嗎？您還在對不對？"
    老太太的魂魄開始變得透明——借陽符的效力要過了。她急得團團轉，突然看到灶台邊的便簽本。
    "快寫！"我抓起一支鉛筆塞給她，"趁還能碰到東西！"
    老太太顫抖著寫下最後幾個字，鉛筆"啪"地斷成兩截。她的魂魄開始上升，漸漸化作點點熒光。
    女兒發現了飄落的便簽，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
    "魚要趁熱吃"
    下麵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和苗苗小時候作業本上媽媽簽的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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