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揉著太陽穴推開崔鈺辦公室的木門，宿醉的眩暈感還未完全消退。老崔正伏案批閱公文，聽見動靜連頭都沒抬，隻是從老花鏡上方瞥了我一眼。
    "江小夜，你身上這酒氣，是打算把陰律司熏成酒窖嗎？"他手中的朱砂筆在硯台上蘸了蘸，在生死簿某頁劃下一道醒目的紅痕。
    我訕笑著湊上前："崔大人明鑒，昨晚陪林長卿那小子喝了兩杯，他非說要——"
    "調來陰律司是吧？"崔鈺突然打斷我，嘴角微微上揚，"行啊。"
    我準備好的長篇大論頓時卡在喉嚨裏。"啊？"我眨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您說...行？"
    崔鈺摘下老花鏡，慢條斯理地擦了擦鏡片："林長卿在糾察司三年，處理遊魂野鬼的記錄是全司第一。"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陰律司正缺這樣的人才。"
    這順利得有些詭異。我狐疑地打量著老崔，試圖從他皺紋密布的臉上找出什麽端倪，卻隻看到一如既往的嚴肅表情。
    "不過——"老崔突然話鋒一轉，從案桌抽屜裏取出一份卷宗，"今晚你有個勾魂任務，讓林長卿跟著一起去。"
    我接過卷宗掃了一眼，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車禍死亡案例。"這有什麽特別的？"我翻看著簡短的記錄，"寶馬車失控落水，司機溺亡，明晚九點準時收魂。"
    崔鈺的筆尖在硯台上輕輕點了三下，這是他一貫的思考習慣。"事主命格特殊，"他含糊其辭，"可能會有些...麻煩。"
    我正想追問，老崔已經重新戴上老花鏡，擺明了送客的姿態。走出陰律司大門時，我仍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普通車禍能有什麽棘手的？
    "真的？！"林長卿聽到消息時，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右眼的紅光興奮地閃爍，"老崔這就答應了？"
    酆都城的"月光"透過窗欞，在他整容後的硬漢臉上投下斑駁光影。我靠在宿舍的藤椅上，把玩著那枚陰陽通行戒指："老林，你不覺得太順利了嗎？"
    林長卿正忙著收拾他在糾察司的雜物，聞言頭也不抬："順利還不好？說明咱哥倆麵子大！"他從箱底翻出一壇塵封的酒，得意地晃了晃，"百年女兒紅，說話算話！"
    我接過酒壇，泥封上的日期顯示這壇酒確實有些年頭了。但崔鈺那句"可能會有些麻煩"像根刺一樣紮在我心裏。按理說，一個壽終正寢的魂魄都比車禍橫死的容易出狀況，老崔特意叮囑，必有蹊蹺。
    "對了，"林長卿突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今晚那個任務，老崔還說什麽了？"
    我把卷宗丟給他："自己看，就是個普通車禍。"
    他快速瀏覽了一遍，灰白色的左眼微微眯起："寶馬車...落水..."突然打了個響指，"我知道了！肯定是豪車！老崔怕咱倆見財起意，偷摸順點零件！"
    我一口茶水噴出來："你以為地府是陽間4s店啊？"
    林長卿不以為然地聳聳肩，繼續往他的新製服上別陰律司的徽章。看著他興高采烈的樣子，我決定不再潑冷水——也許真是我想多了。
    時間一晃到了任務點。我和林長卿站在陰陽門前，他不停擺弄著新領的勾魂索，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別玩了，"我拍開他的手，"記住，不管發生什麽，按規矩來。"
    林長卿撇撇嘴："知道啦，江大管事！"
    陰陽門在郊外河岸邊展開，潮濕的夜風夾雜著淤泥和水草的氣息撲麵而來。月光下，一輛黑色寶馬斜插在河水中，車尾燈還在詭異地閃爍，像一雙充血的眼睛。
    "嘖嘖，可惜了這好車。"林長卿吹了聲口哨，踩著濕滑的河岸向事故現場走去。
    我正要跟上，餘光卻瞥見岸邊站著個人影。那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渾身濕透，頭發貼在蒼白的臉上，嘴唇呈現出溺亡者特有的青紫色。他直勾勾地盯著河裏的車，目光呆滯——典型的剛死之魂的茫然狀態。
    "姓名王建軍？"我掏出卷宗核對，男子遲緩地點點頭。
    按照流程，我取出勾魂索套在他脖子上。出乎意料的是，這個魂魄異常配合，甚至主動向陰陽門方向邁步。
    "鬼差大人，"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咱們快走吧，耽誤了時辰可不好。"
    我皺了皺眉。大多數新魂都會留戀陽間，有的哀求再見親人一麵，有的甚至試圖逃跑。這麽幹脆要求立刻去地府的，實在少見。
    林長卿蹲在河邊，好奇地打量著半沉在水中的寶馬車："小夜，這車可真夠氣派的！"他回頭衝我咧嘴一笑，"反正這哥們兒老實，我去水裏看看車再走咋樣？"
    我本想拒絕，但那個叫王建軍的魂魄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不、不必了！我的車沒什麽好看的..."
    他的反應太過激烈，我心中的警鈴大作。"老林，"我故意慢下腳步，"你去看看車裏有沒有貴重物品，別讓水泡壞了。"
    "好嘞！"林長卿麻利地脫了外袍，一個猛子紮進河裏。
    王建軍——如果這真是他的名字——突然抓住我的手臂。他的手指冰涼刺骨，力道大得驚人："大人！地府規矩不是要立刻帶魂魄回去嗎？"
    我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這個"乖巧"的魂魄。月光下，他的影子比正常魂魄要淡許多，而且...我猛地意識到問題所在——他的衣服不對！
    卷宗上明明寫著"司機身著西裝"，可眼前這個魂魄卻穿著一身廉價運動服。更可疑的是，運動服胸口處隱約可見"xx中學"的字樣，這分明是校服！
    "你到底是誰？"我厲聲質問，同時暗中握緊了勾魂索。
    就在這時，河麵突然炸開一片水花。林長卿狼狽地爬上岸，臉色煞白："小夜！車裏還有個魂魄！被困在駕駛座上動不了！"
    我腦中靈光一閃——水鬼替身！眼前這個根本不是王建軍，而是多年前溺死在這條河裏的水鬼！他正等著用車禍死者做替身，好讓自己逃脫地府懲罰！
    "好大的膽子！"我怒喝一聲，勾魂索瞬間繃直，"敢在鬼差麵前玩這套！"
    "王建軍"的麵容驟然扭曲，青紫的皮膚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水泡，校服變成了破爛不堪的舊式工裝。他發出刺耳的尖笑："既然被識破了，那就連你們一起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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