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曉，胡三娘已立在客棧外的青石板上等候。她今日換了一襲月白廣袖流仙裙，腰間係著銀絲絛帶，發間隻簪一支青玉狐頭釵。山間晨霧在她裙裾間流轉，襯得她宛如從水墨畫中走出的謫仙。
    "時辰不早了。"她指尖輕撫過腰間懸掛的青玉令牌，那令牌上刻著的九尾狐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入青丘前，有幾樁忌諱需與你們說清。"
    她忽然轉身，袖中飄出一縷幽香："狐族長老皆已修得天眼通，萬不可與其對視超過三息。"說著從袖中取出兩段白綾，"若是怕把持不住，可用這個蒙眼。"
    賴清雲剛要伸手去接，卻見那白綾突然化作流光沒入我們眉心。"這是......"我驚覺眼中多了層薄紗般的濾鏡。
    "第二，"她玉指輕點路旁一株發著藍光的靈芝，"洞天內的靈植皆受月華滋養千年，若是貿然觸碰......"那靈芝突然噴出一團熒光粉末，在空中凝成個猙獰鬼臉。
    我正看得入神，忽覺衣袖被人拽住。轉頭見賴清雲臉色發青，原來他方才差點踩到一叢會"咯咯"嬌笑的蘑菇。胡三娘掩唇輕笑："第三樁忌諱，就是無論見著什麽稀罕物事，都莫要......"
    話音未落，前方樹叢裏突然竄出幾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每隻頭頂都頂著盞蓮花燈，排著隊從我們麵前經過。最末那隻小狐狸還特意停下來，衝著賴清雲拋了個媚眼。
    "......大驚小怪。"胡三娘無奈地補完這句話，袖中飛出一道紅綾將看呆的賴清雲卷了回來。
    日上三竿時，我們已行至人跡罕至的深山。霧氣突然濃得化不開，胡三娘取出一串青銅鈴鐺搖了三下，濃霧中漸漸顯出一棵遮天蔽日的古銀杏。那樹幹上天然形成的紋路竟組成了一幅百狐朝月圖，樹根處盤踞著九尊造型各異的石狐雕像。
    "抓緊我的衣袖。"胡三娘將青玉令牌按在樹幹凹陷處。樹洞內突然湧出七彩霞光，那些石狐雕像的眼睛接連亮起幽藍光芒。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時已站在樹洞內的光幕前。
    穿過光幕的刹那，仿佛有千萬根銀針同時刺入眼球。等視線恢複時，我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九座翡翠般的山峰環抱著一汪琉璃色的天池，池水倒映著空中並懸的金烏與玉蟾。漫山遍野的垂絲海棠與千年桃樹交織成一片緋色雲霞，每片花瓣都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溪流中不僅有逆流而上的錦鯉，更有通體透明的水精在浪花間嬉戲。
    遠處玉宇瓊樓依山而建，簷角懸掛的青銅風鈴正奏著《雲門》古調。近處幾位采藥的狐女從花雨中翩然而過，腰間佩環叮咚，身後三條狐尾如流蘇般搖曳。最令人稱奇的是，整個洞天的光線都帶著淡淡的青色，仿佛永遠停留在暮春時節的黃昏。
    "《山海經》載"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賴清雲喃喃道，"沒想到真有這樣的仙境。"
    胡三娘廣袖輕揮，漫天花雨頓時凝成一道虹橋："這才是真正的青丘。"她話音未落，建木頂端突然傳來清越的鳳鳴聲，一隻九尾白狐踏著七彩祥雲從天而降，落地時已化作一位拄著珊瑚杖的老嫗。
    "三丫頭，"老嫗的每道皺紋裏都藏著笑意，"你帶來的這兩位公子，身上可帶著血煞之氣呢。"
    "南宮奶奶！"胡三娘眉眼彎彎地迎上去，親昵地挽住老人的手臂。那九尾老狐寵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珊瑚杖上的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兩個後生是......？"南宮奶奶眯起眼睛打量我們，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位是地府陰差大人，"胡三娘指向我，又指了指賴清雲，"這位是龍虎山張天師座下弟子。"
    我注意到當胡三娘介紹賴清雲時，南宮奶奶的耳朵微微抖動了一下，九條狐尾不自覺地舒展開來。"龍虎山的小道士？"南宮奶奶又突然湊到我麵前，鼻尖幾乎要碰到我的臉。"有意思，"她深深吸了口氣，"你是第二個來青丘的地府小鬼。老身記得，百年前那個自稱日遊神的家夥，可沒你這麽重的陰司氣息。"
    我心頭一震。日遊神？另外半塊石頭？還有這樣的往事。
    "南宮前輩，"我恭敬地行了一禮，"我們此次前來，是想向族長打聽幽娘的下落。"
    老狐仙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九條尾巴緩緩收攏。"難怪今早族長說會有故人來訪，"她轉身時，珊瑚杖在地上敲出三聲脆響，"跟老身來吧，族長正等著見你們呢。"
    隨著她的步伐，腳下的青石板自動延伸成路，兩側的桃樹紛紛讓開一條通道。花瓣雨中有熒光點點，仔細看去竟是無數發光的精靈在枝頭張望。
    賴清雲悄悄拽了拽我的袖子，低聲道："你注意到沒有？自從提到幽娘，那些狐女都在偷看我們。"
    確實，沿途遇到的狐族女子雖然依舊巧笑倩兮，但眼神中多了幾分探究。
    南宮奶奶突然停在一座白玉拱橋前。橋下是萬丈深淵，雲霧中隱約可見七彩霞光流轉。"過了這奈何橋，就是族長居所了。"她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們，"待會見到族長，可別被嚇著了。"
    我正疑惑這話何意，卻見胡三娘突然單膝跪地："青丘狐族第三支脈胡三娘，攜客求見族長大人。"
    雲霧散盡的刹那，整座水晶宮殿突然燃起緋色霞光。九級玉階之上，端坐著一位令人窒息的女子——她身披流焰般的赤紅紗衣，銀白色的長發用一支鳳凰金簪鬆鬆挽著，垂落的發絲間隱約可見一對毛茸茸的狐耳。最驚人的是身後舒展的九條狐尾，每條尾巴尖都跳動著金色的火焰，在空氣中劃出絢爛的光痕。
    南宮奶奶恭敬地伏下身："老身將客人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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