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鬼子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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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的晨霧裏,擠滿了惶惶不安的人影。
府衙門口的石獅子被摸得發亮,幾十個百姓跪在台階下,為首的老者捧著供品,對著緊閉的朱門連連磕頭:“大人開開門吧!給句實話!明軍到底來了沒有?”
門內傳來衙役的嗬斥:“吵什麽!大人正議事呢!再鬧就以通敵論處!”
可嗬斥聲剛落,人群裏就炸開了鍋。一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猛地站起來,手裏還攥著半截鋤頭:“通敵?等明軍殺進來,咱們都得死!官府要是護不住咱們,不如打開城門投降!”
“對!投降!”
“總比死在亂軍裏強!”
喊聲越來越大,連門樓上的衛兵都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往弓箭上搭弦。就在這時,府衙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前田利長穿著甲胄走出來,臉色比門前的石獅子還要難看。
“都給我閉嘴!”他按著腰間的長刀,聲音嘶啞,“明軍還在河內國,離京都還有百裏!誰敢再妖言惑眾,休怪我刀下無情!”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卻沒人敢抬頭看他。前田利長知道這些人不信,可他自己心裏也沒底——那所謂的“百裏”,是三天前的消息,誰知道現在明軍是不是已經過了宇治川?
“左衛門!”他揚聲道。
一個滿臉刀疤的武士從門內走出,單膝跪地:“屬下在。”
“你帶兩千人去北山布陣,”前田利長的目光掃過人群,“告訴沿途的驛站,每隔一個時辰傳一次消息,有任何異動,立刻回報!”
左衛門領命而去,人群裏卻又響起竊竊私語。前田利長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身後的文書道:“把征兵告示再貼出去,賞錢加到二十倍!”
午時的東市,征兵告示前圍滿了人。
“二十倍賞錢?真的假的?”
“假的又能怎樣?沒看到衙役都帶著刀嗎?”
“我表哥昨天被抓去當兵了,說是不去就燒房子……”
議論聲裏,一個瘸腿的浪人伸手去揭告示,卻被旁邊的衙役一把推開:“你也配?看看你這腿,能拉弓還是能揮刀?”
浪人踉蹌著後退,眼裏閃過一絲屈辱,卻終究沒敢作聲。圍觀的人裏,有幾個精壯的漢子動了心思,可一想起傳言裏明軍的凶名,又悄悄縮了回去——賞錢雖多,也得有命花才行。
直到日頭偏西,告示下的名字也隻填了寥寥幾行。負責登記的文書急得直跺腳,卻見遠處的街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十幾個衙役正押著一串漢子走來,那些人裏有商販、農夫,甚至還有個算命先生,個個被反剪著雙手,臉上滿是絕望。
“這些都是抗命不從的!”為首的衙役踹了一個漢子的腿彎,“給我記住了,要麽去城北當兵,要麽現在就去見閻王!”
漢子們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哭喊聲驚動了半個街市。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衝出來,死死抱住丈夫的腿:“讓我去吧!我替他去!”
衙役一腳把她踹開:“滾!女人家添什麽亂!”
孩子嚇得哇哇大哭,哭聲裏,又有幾個漢子被拖拽著加入了隊伍。到了黃昏時分,這樣的隊伍已經排到了街角,足有上千人,像一串被串起來的螞蚱,朝著城北的軍營挪動。
北山軍營裏,前田利長正對著沙盤發呆。
沙盤上插著密密麻麻的小旗,代表著他那一萬五千人的“大軍”。可隻有他知道,這些小旗裏,有一半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拿著鋤頭木棍充數;剩下的一半,也大多是些從沒上過戰場的農夫,拉弓都能把自己絆倒。
“少主,左衛門大人派人回報。”家臣捧著信紙進來,“北山以南十裏發現明軍斥候,大約有五十人,被咱們的人趕跑了。”
前田利長猛地抬頭:“看清了?有多少人?帶了什麽武器?”
“斥候說……”家臣的聲音有些猶豫,“對方都騎著馬,拿著能噴火的鐵管子,老遠就把咱們的人打下馬來……”
“火槍……”前田利長倒吸一口涼氣。他在朝鮮戰場上見過這種武器,射程遠,威力大,根本不是弓箭能比的。可他這裏,連像樣的鐵炮都湊不齊五十門。
“再派些人去探!”他攥緊拳頭,“必須弄清楚,明軍到底來了多少人!帶了多少火器!”
家臣領命而去,前田利長卻覺得後背發涼。他走到帳篷門口,望著營地裏那些東倒西歪的“士兵”——有人在偷偷哭,有人在搓麻繩,還有人在角落裏祈禱,活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少主,”前田慶次捧著一碗熱湯進來,“喝點吧,您一天沒吃東西了。”
前田利長沒接湯碗,反而問道:“你說,咱們能守住嗎?”
前田慶次張了張嘴,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要是豐臣大人在就好了……”
這話像針一樣刺在前田利長心上。豐臣秀次帶走了所有精銳,把這個爛攤子扔給了他,贏了功勞是別人的,輸了罪責卻要他來扛。他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神,那裏麵藏著的,或許不隻是擔憂,還有一絲早已預見的無奈。
三更時分,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跌進了軍營。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揉得不成樣的紙,上麵用炭筆歪歪扭扭地畫著些符號——那是他們約定的暗號,代表著明軍的數量和武器。前田利長展開紙,手指在符號上一一劃過,臉色越來越沉。
“五千人……”他低聲道,“火槍至少有一千支,還有十門火炮……”
前田慶次倒吸一口涼氣:“這怎麽可能?他們不是應該在河內國嗎?怎麽來得這麽快?”
前田利長沒說話,隻是死死盯著那張紙。他終於明白,那些傳言並非空穴來風——明軍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得多,火力也強得多。他這一萬五千人,別說擋住對方,恐怕連塞牙縫都不夠。
“少主,撤吧。”前田慶次的聲音帶著顫抖,“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前田利長望著帳篷外的夜空,星星稀疏而黯淡。他想起那些跪在府衙門口的百姓,想起那些被強征來的壯丁,想起自己肩上那根本扛不起的責任。
“撤……”他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告訴左衛門,讓他帶兩千人斷後,剩下的……往越後國撤。”
命令傳下去時,軍營裏一片嘩然。有人歡呼著收拾行李,有人抱著武器痛哭,還有人趁亂往黑暗裏鑽——他們寧願逃進深山,也不願跟著這支注定失敗的隊伍。
前田利長最後看了一眼京都的方向,那裏的燈火依舊明亮,像一顆即將熄滅的殘燭。他翻身上馬,沒有回頭。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豐臣家的京都,已經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