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京都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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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刻,百姓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如同漲潮的海水。護衛的武士雖然凶悍,卻被人群裹挾著難以施展,刀劍揮舞間,砍倒的人很快就被後麵湧上來的人填補,根本殺不出一條通路。更要命的是,護衛的軍隊也被衝得七零八落,前田利長的命令根本傳不到遠處,很多武士隻能各自為戰,勉強護住身邊的車輛。
車隊中間,那些公卿貴族的車馬早已被堵死了前路,甚至被人群分割成了好幾段。車廂裏,女眷們的哭喊聲、孩子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車外,男人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會兒嗬斥護衛,一會兒又想跳車突圍,卻怎麽也動彈不得。
前田利長拚盡全力,才勉強護住自己和後陽成天皇的禦駕,可他們離東城門還有數十步的距離,這短短一段路,此刻卻像隔著萬水千山——中間橫亙著數不清的百姓,密密麻麻,水泄不通,根本衝不過去。
守在東城門的武士本想打開城門,先放車隊出去,可麵對蜂擁而至的百姓,他們隻能結成陣型死死抵擋,與百姓們對峙起來,別說開門,連自身都快難保了。
就在這混亂到極點的時刻,京都城內的幾個方向,突然爆起了巨大的火球,緊接著,幾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大地仿佛都在顫抖。
城內,爆炸了!
火光映紅了東城門每個人的臉,百姓們的呼喊聲、哭嚎聲,與遠處的爆炸聲混雜在一起,將這座古都徹底拖入了絕望的深淵。
“明人軍隊打進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瞬間刺破了東城門的混亂。原本還在推搡中掙紮的百姓和壯丁,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理智,眼裏隻剩下赤紅的瘋狂。他們踩著同伴的腳,扒著前麵人的肩膀,連滾帶爬地往城門擠,嘴裏胡亂喊著“逃命啊”“別擋路”,把求生的欲望化作最原始的蠻力。
東城門的守軍見狀,知道再猶豫就是等死。領頭的武士把佩刀狠狠插在地上,濺起一串血花:“列陣!格殺勿論!”
早已被擠得喘不過氣的士兵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舉刀就往人群裏砍。刀鋒切開皮肉的悶響混著慘叫聲,成了此刻唯一的調子。可前麵的人剛倒下,後麵的人就踩著屍體湧上來,指甲摳著城牆縫,牙齒咬著士兵的胳膊,活像一群被逼到絕路的野獸。
“用鐵炮!快用鐵炮!”
隨著指揮官的嘶吼,幾門鐵炮被推到前排。黑洞洞的炮口對著密集的人群,引線“滋滋”地燒著,在火光裏劃出細碎的火星。
“砰——砰——砰——”
鉛彈帶著破空的尖嘯鑽進人群,每一聲巨響都掀起一片血霧。被打中的人要麽炸開個血窟窿,要麽被掀飛出去,撞在後麵的人身上。可後麵的人像是沒看見,踩著滾燙的血繼續往前衝,連摔倒的人都來不及爬起來,就被無數隻腳碾成了肉泥。
屍體在城門下越堆越高,都快漫過膝蓋了。斷手斷腳掛在城牆上,腦漿和碎骨混著汙泥,把青石板路染成了黑紅色。有個孩子被擠得卡在屍體堆裏,小手還在徒勞地抓撓,很快就被後麵湧來的人潮徹底吞沒,連哭聲都沒來得及發出。
而被堵在半路的前田利長,此刻正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他的家臣團結成的圓陣已經被衝得歪歪扭扭,有個武士的胳膊被人咬掉了半截,還舉著斷刀嘶吼著砍倒兩個人;另一個護衛被石塊砸爛了腦袋,直挺挺地倒在禦駕車輪邊,血順著輻條往下滴,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
“保護大人!護著天皇陛下!”
家臣們的吼聲越來越弱,圓陣的圈子越縮越小。有個壯丁不知從哪兒摸來把砍柴刀,瞅準個空隙就往前撲,眼看就要砍到前田利長的馬腿,被旁邊的武士一刀劈成了兩半,內髒濺了禦駕車門一身。
後陽成在車廂裏縮成一團,牙齒咬得咯咯響。他能感覺到車輪碾過屍體時的顛簸,能聞到門縫裏鑽進來的血腥味,還有外麵那些“讓天皇償命”的咒罵。有塊石頭砸在車頂上,震得他耳朵嗡嗡響,懷裏的玉佩“啪”地掉在地上,滾到腳邊時已經裂成了兩半。
前田利長的手按在刀柄上,指節白得像骨頭。他看見有個老婦人舉著根燒火棍,蹣跚著朝禦駕撲來,嘴裏喊著“我的孫兒啊”,被武士一刀削掉了腦袋,滾到他的馬前,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他。
“衝!給我往外衝!”前田利長的嗓子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可他的聲音在鼎沸的人聲裏,連身邊的武士都聽不清。
家臣們隻能用血肉之軀往外頂,每挪一步都要倒下兩個人。有個年輕武士被七八個人按在地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腿被生生扯斷,臨死前還朝著前田利長的方向伸出手,像是想說什麽,最終隻吐出一口血沫。
前田利長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裏隻剩下一片死寂。他知道,他們逃不掉了。
城門外的廝殺還在繼續,鐵炮的轟鳴和人群的慘叫交織在一起,像一首送葬的挽歌。而城內的火光越來越大,已經能看到有房屋的橫梁在火裏塌下來,發出“轟隆”的巨響。
有個家臣渾身是血地爬過來,抓住他的馬鐙:“大人……城門……城門被屍體堵死了……”
前田利長沒說話,隻是抬頭望向夜空。今晚沒有月亮,隻有漫天的火星在飄,像極了他小時候在京都見過的螢火蟲。隻是那時候的螢火蟲是亮的,現在這些火星,卻帶著灼人的溫度,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燒幹淨。
他忽然笑了一聲,笑聲裏帶著哭腔。這輩子打了那麽多仗,贏過織田信長的家臣,勝過德川家康的先鋒,到頭來,卻要死在自己人手裏。
“大人!他們……他們爬上車頂了!”
隨著家臣的驚呼,前田利長低頭一看,隻見幾個壯丁正順著禦駕的車廂往上爬,手裏還舉著帶火的柴禾。他拔出太刀,剛想揮砍,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絕望。
這城,這命,怕是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