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暗流南洋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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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達維亞港的午後陽光,透過船艙的木窗灑在案幾上,將那封來自京城的密信照得格外刺眼。蕭如薰指尖捏著信紙的邊角,紙張上“魏公公鈞旨,速歸述職”八個字,像是用墨汁泡過的針,紮得人心裏發緊。他抬頭望向窗外,碼頭上華商們正忙著卸貨,馬來族的工匠在漢斯的指導下搭建起重機,明軍士兵幫著百姓修補被炮火損毀的房屋——這剛剛安定的南洋,若是他此刻離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再次陷入混亂。
“大人,京城來的差官還在甲板上等著,說要是您不肯接旨,他們就要‘請’您回京城。”親衛趙忠的聲音帶著幾分憤懣,他手裏攥著腰間的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那些差官態度囂張得很,還說……還說您擁兵自重,怕是想在南洋稱王。”
蕭如薰將信紙揉成一團,扔進案幾旁的銅盆裏。火星“劈啪”濺起,很快就將信紙燒成了灰燼,黑色的紙灰隨著氣流飄起,落在他紫花罩甲的甲片上,像極了京城上空那揮之不去的陰霾。“讓他們等著。”他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現在沒空跟他們糾纏,等處理完巴達維亞的事務,自會給他們一個答複。”
趙忠剛要退下,船艙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蕭如薰起身推開艙門,隻見三個穿著東廠服飾的差官,正圍著張萬邦推搡,其中一個尖臉差官,手裏的馬鞭還指著張萬邦的鼻子,嘴裏罵罵咧咧:“不過是個投機取巧的商人,也敢攔著咱家辦事?再不讓開,咱家就把你當成蕭如薰的同黨,一起押回京城問罪!”
張萬邦的藍布圍裙被扯得歪歪斜斜,臉上卻依舊帶著幾分倔強,他張開雙臂擋在差官麵前,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卻格外堅定:“大人正在處理南洋的要務,你們不能打擾他!要是想帶大人走,就得先踏過我的屍體!”
“反了!反了!”尖臉差官氣得臉色發青,揚起馬鞭就要往張萬邦身上抽。蕭如薰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抓住馬鞭,手腕微微用力,差官就疼得“哎喲”叫出聲,手裏的馬鞭“當啷”掉在甲板上。
“在南洋的地界上,還輪不到你們東廠的人撒野。”蕭如薰的目光像淬了冰,掃過三個差官,“本督再說一遍,南洋剛定,事務繁忙,暫時無法回京。你們要是願意等,就住在船艙裏;要是不願意,就立刻滾回京城,把我的話帶給魏公公。”
三個差官被蕭如薰的氣勢嚇得臉色發白,他們在京城橫行慣了,哪裏見過這樣敢公然對抗東廠的官員。尖臉差官咽了口唾沫,強撐著底氣說:“蕭大人,您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魏公公說了,要是您不肯回京,他就會奏請皇上,革了您的官職,還要調兵來南洋‘平叛’!”
“平叛?”蕭如薰冷笑一聲,指了指甲板上忙碌的士兵和百姓,“本督在南洋平定荷蘭人,守護大明的海疆,這叫叛?那你們在京城魚肉百姓,勾結黨羽,又算什麽?”他上前一步,逼近尖臉差官,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帶著十足的威懾力,“我勸你們老實點,要是再敢在巴達維亞惹事,就別怪我不客氣——南洋的海,可沒少吞過人。”
三個差官嚇得連連後退,再也不敢說半句狠話,灰溜溜地跟著趙忠去了下等船艙。張萬邦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蕭如薰拱手:“多謝大人解圍。這些東廠的人,真是比荷蘭人還蠻橫。”
蕭如薰拍了拍張萬邦的肩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碼頭:“辛苦你了。接下來的日子,你多盯著點這些差官,別讓他們到處亂竄,壞了咱們的事。”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通商司的事務也要抓緊,盡快和周邊的部落建立貿易往來,咱們在南洋的根基,得靠貿易和民心才能穩住。”
張萬邦連連點頭:“大人放心,小人這就去安排。昨天暹羅的使者還來拜訪,說願意用稻米和咱們換絲綢,小人已經跟他們約定,下個月就在馬六甲港進行交易。”
蕭如薰欣慰地點頭。暹羅的稻米產量高,若是能建立穩定的貿易往來,就能解決南洋的糧食問題;而大明的絲綢在南洋和歐洲都很受歡迎,既能換取白銀,又能鞏固與周邊部落的關係——這正是他想要的“以商養軍,以軍護商”的局麵。
傍晚時分,蕭如薰帶著親衛來到巴達維亞的城堡。曾經荷蘭人用來統治南洋的城堡,如今已經掛滿了大明的龍旗,城堡頂端的鍾樓被改建為了望塔,明軍士兵正拿著望遠鏡,警惕地觀察著遠處的海麵。
宋應星正帶著工匠們在城堡的廣場上搭建冶煉爐,黑色的鐵礦石堆在一旁,像座小山。看到蕭如薰過來,宋應星放下手裏的圖紙,快步迎了上去:“大人,您來得正好!咱們的冶煉爐明天就能完工,到時候每月能煉出六十噸精鐵,比在孟拱時還多十噸,足夠造十五門神威大將軍炮了!”
蕭如薰走到冶煉爐旁,伸手摸了摸爐壁的磚塊——這些磚塊是用南洋的紅土燒製的,比大明本土的磚塊更耐高溫。他滿意地點頭:“不錯。除了造炮,還要多造些農具,分給當地的百姓。咱們在南洋不僅要駐軍,還要讓百姓能安居樂業,這樣才能真正守住這片土地。”
宋應星恍然大悟:“大人說得是!小人這就讓人準備鑄造農具的模具,犁、鋤、鐮都要造,保證讓百姓們有趁手的工具種地。”
這時,漢斯匆匆跑了過來,手裏拿著張戰船的設計圖,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大人,您看!這是我改進的戰船設計圖,船身比‘鎮遠號’寬兩丈,能多裝五門火炮,而且船底用的是雙層柚木,就算被炮彈擊中,也不容易沉沒!”
蕭如薰接過設計圖,仔細看了起來。圖紙上的戰船線條流暢,炮位布局合理,尤其是船尾的螺旋槳設計,比傳統的船槳更省力,速度也更快。他抬頭看向漢斯,眼裏帶著幾分讚賞:“很好!就按這個設計圖造,先造三艘試試水。要是效果好,就在巴達維亞建一座新的造船廠,專門造這種改進型的戰船。”
漢斯激動得連連點頭,藍眼睛裏滿是感激:“多謝大人信任!小人一定盡快把戰船造出來,讓大明的艦隊在南洋所向披靡!”
蕭如薰拍了拍漢斯的肩膀:“好好幹。在大明,隻要你有真本事,就能得到重用,不會像在東印度公司那樣,隻能當個被壓榨的工匠。”
漢斯用力點頭,轉身又投入到戰船設計圖的修改中。蕭如薰望著宋應星和漢斯忙碌的身影,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暖流——在大明本土,像宋應星這樣的工匠,往往被士大夫輕視;像漢斯這樣的外國人,更是難以得到重用。但在南洋,他們的才華卻能得到充分發揮,這或許就是南洋的魅力所在——這裏沒有那麽多的等級束縛,隻要能為這片土地出力,就能得到尊重和認可。
夜幕降臨,巴達維亞港的燈火漸漸亮起。蕭如薰站在城堡的了望塔上,望著遠處海麵上的明軍戰船,每艘船上都掛著盞紅燈籠,像一顆顆鑲嵌在黑絲絨上的紅寶石。他想起白天京城差官說的話,心裏清楚,魏忠賢絕不會善罷甘休,京城的暗流遲早會蔓延到南洋。但他並不害怕——他手裏有五萬精銳的明軍,有能工巧匠打造的戰船和火炮,有南洋百姓的支持,更有一顆守護大明海疆的決心。
“大人,陳將軍來了,說有要事向您稟報。”趙忠的聲音從了望塔下傳來。
蕭如薰轉身下樓,隻見陳麟手裏拿著份密報,臉色凝重地站在城堡的大門旁。“大人,馬六甲傳來消息,荷蘭人從歐洲調來了三十艘戰船,已經到了印度的果阿,估計下個月就會來南洋報複。而且……”陳麟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京城也傳來消息,魏忠賢已經說服天啟帝,要派兵部尚書孫承宗來南洋‘巡查’,說是巡查,其實是想趁機奪您的兵權。”
蕭如薰接過密報,指尖在“荷蘭戰船”和“孫承宗”這兩個關鍵詞上反複摩挲。荷蘭人的反撲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孫承宗的到來,卻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孫承宗是大明的名將,精通兵法,若是他真的來南洋奪兵權,怕是會給南洋的局勢帶來變數。
“看來,咱們的時間不多了。”蕭如薰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格外堅定,“陳麟,你立刻加強馬六甲和巴達維亞的防禦,多派探子去果阿,密切關注荷蘭人的動向;宋應星那邊,讓他加快戰船和火炮的建造速度,咱們必須在荷蘭人到來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
陳麟挺直腰板:“末將這就去安排!就算荷蘭人來了三十艘戰船,末將也能把他們全部擊沉在南洋的海裏!”
蕭如薰點頭,又看向城堡外的燈火:“至於孫承宗……我倒要看看,他是來巡查的,還是來奪兵權的。若是他識時務,咱們可以合作,一起守護南洋的海疆;若是他非要跟魏忠賢一條路走到黑,那我蕭如薰,也不是好欺負的。”
夜風帶著海水的鹹腥味吹過城堡,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像在為即將到來的挑戰呐喊。蕭如薰望著這片被他征服的土地,心裏清楚,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是他在南洋最艱難的時刻——前有荷蘭人的大軍壓境,後有京城的暗流湧動,但他絕不會退縮。因為他知道,他守護的不僅僅是一片海疆,更是大明的未來,是無數百姓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巴達維亞港再次恢複了生機。工匠們在造船廠忙碌,士兵們在城外操練,華商們在商鋪裏擺放貨物,馬來族的百姓在田間耕種——每個人都在為守護這片土地努力,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對未來的期待。蕭如薰站在“鎮遠號”的甲板上,望著這欣欣向榮的景象,嘴角露出一抹堅定的笑容。他知道,隻要大家齊心協力,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就沒有打不贏的仗。南洋的風浪再大,京城的暗流再洶湧,他都會帶著大家,一起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