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想不想要吃一顆甜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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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沐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孫路。
    月光下,這位大司農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寬大的衣袍仿佛隨時會被夜風吹走。
    但花沐知道,這副看似病弱的軀殼下,藏著怎樣可怕的力量。
    “為什麽選今天出手?”花沐突然問道,“你明明可以繼續裝病。”
    孫路笑了笑:“因為我算到今天會下雨啊。”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一滴冰涼的雨水突然落在花沐臉上。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轉眼間,綿綿細雨已籠罩整條運河。
    “看,我說什麽來著。”孫路仰起臉,任由雨水打濕他的發,“雨水能衝淡毒素,對傷員有好處。”
    花沐輕歎一聲:“你還是老樣子,說話永遠隻說三分。”
    突然間暴雨傾盆,在運河水麵織就一層朦朧的輕紗。
    花沐的白發在雨幕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發梢凝結的水珠沿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滑落,滴在繡著星紋的錦袍上。
    “剩下七分,聰明人自然能猜到。”孫路眨了眨眼,“比如你現在應該已經想到,為什麽王震會突然出現在天機閣。”
    花沐無奈一笑:“我早該想到是你通知他的。”
    他抬手布下一道避雨結界,將傷員們籠罩其中。
    “我隻是個大夫,哪管得了大司空的行蹤。”
    孫路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巧的玉葫蘆,打開塞子,一股異常濃鬱的藥香鑽了出來。
    “不過三天前,我確實叫人給星隕衛指揮所送過一批藥材。”他仰頭灌了一口,將葫蘆遞給花沐,“嚐嚐,這是弘農城今年最好的一批烈火花泡的藥酒。”
    花沐接過葫蘆,把玩了一番才將葫蘆一口飲盡:“藥材裏做了手腳。”
    “預防中暑的涼茶而已。”孫路笑眯眯地說,“加了點空明草,對正常人無害,但若是對那些不吃我們人族食物的家夥來說...“
    “原來如此。”花沐接道,“所以今晚星隕衛的叛亂不是因為他們蓄謀已久,而是不得不行動?”
    “本來我估計著,他們會聯合白家那幾個叛徒,在開啟白虎密藏那天動手,沒想到...”
    孫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巧合,都是巧合。”
    雨越下越大,運河上升起朦朧的水霧。
    “他們今夜不行動的話,可能明日千機閣便要重新上書要求補充星隕衛了。”孫路淡淡一笑,“或許還會有大批星隕衛失蹤的報告。”
    “千機閣...”花沐欲言又止。
    “你是想說,玄叔走了吧。”孫路看著花沐,歎了口氣,“他算盡天機,卻沒能算到這一遭。”
    他凝視著雨幕中若隱若現的皇城輪廓,眼眸終究還是泛起一絲漣漪:“他走前,可曾留下什麽話?”
    “我當時不在閣上。”花沐苦笑道,“光是從寅客城來的傳送陣法,就耗盡了我九成靈力。”
    孫路指尖輕撫腕間相思子,暗紅的珠子在雨中泛著血光。
    雨滴在相思子上濺起細小的血霧。
    花沐注意到那些珠子內裏都封著米粒大小的蛇瞳,此刻正詭異地轉動著。
    “你用自己的血養著這些?”花沐突然抓住孫路的手腕。
    寬袖滑落,露出的手臂上布滿青紫脈紋,像是有活物在皮下蠕動。
    孫路輕笑一聲抽回手:“總得有人盯著那些東西。”
    他指尖輕撫過一顆相思子,裏麵的蛇瞳立刻滲出黑血,“當然不是我自己的血,你知道的,我可是最怕痛的。”
    “已經孵化了?”
    “不全是。”孫路從藥囊取出一把金粉抹在相思子之上,“大部分還是種子。”
    花沐突然眉頭一緊,繼而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紫色血絲。
    孫路皺眉捏住他下頜,強迫他張嘴,喉間竟有鱗片反光。
    “你...什麽時候中的招?”孫路聲音陡然冰冷。
    “剛開始和佘度交手時...輕敵了。”花沐的睫毛結起冰霜,說話時嗬出白氣,“不妨事...我用...靈力擋住了...”
    孫路突然撕開他衣領,迅速在花沐心口處點下七枚銀針。
    銀針以北鬥陣型紮在皮膚上,針尾纏繞著發絲般的紅線。
    “還好,這是佘度的毒,如果是佘白月的毒入侵心脈到這種程度,你就等著給你自己收屍吧。”
    “我相信你。”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孫路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眯了一下眼睛,“你不也是說話隻說三分?”
    花沐蒼白的唇角微揚:“剩下七分...你...不也猜到了...”
    “我要你在洛神閣定的那秘銀簪子送給我家念瑤。”孫路突然說道。
    “老孫...你不厚道。”花沐苦笑道,“那幾支簪子本就是我定了準備送給洛洛和嫣兒、蕊兒的。”
    “你不要瞎扯。”孫路作勢要拔下銀針,“誰不知道洛神閣幕後的主人日後是你家女婿?你定了那麽多,我隻要一支。”
    “但是那簪子一支就要一千金青蚨啊...”
    “連這點東西都舍不得,我看你還是準備收屍吧。”
    “別別別,我給你,明日你叫人直接去取吧。”花沐咬咬牙,“該死啊,女兒奴。”
    “你不也是?”
    雨絲綿密,運河上的霧氣愈發濃重,仿佛蟄伏著無數雙窺視的眼睛。
    孫路慢條斯理地整理著銀針,指尖在花沐心口的北鬥針陣上輕輕一撥,紅線微顫,針尾泛起細碎的靈光。
    他語氣輕緩,像是在閑談家常:“念瑤前些天還傳信問,為何今年的梅子比往年酸些。”
    花沐低笑,冰藍的眼底卻映著遠處蘆葦叢中尚未散盡的紫光:“你怎麽答的?”
    “我說——”孫路指尖一頓,銀針忽地輕震,針尾紅線如活物般遊動,將一縷滲出的紫氣絞碎,“今年帝都降水太多,衝淡了甜味。”
    花沐若有所思地望向皇城方向,夜色中,明炎殿的輪廓被雨霧模糊,唯有簷角的鎮獸隱約可見。
    他漫不經心道:“我倒是聽說,往年她吃的甜梅子,都是你偷偷打入靈力的。”
    孫路輕笑,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悠悠擦拭指尖:“小孩子家,還是吃些甜的好。”
    花沐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針孔,毒素已經順著傷口流出。
    他忽地抬眸,語氣帶笑,眼底卻冷:“念瑤若是知道,你用相思子養蛇蠱,以她那性子怕是要嚇哭。”
    孫路指尖微頓,腕間暗紅的珠子無聲輕顫,內裏的蛇瞳詭異地轉動。
    他溫聲道:“她隻會一直碎碎念地問我,想不想要吃一顆甜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