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霞的手指懸在棋盤上方，黑子在她指尖泛著冷光。她微微抬眼，看向陳明遠期待的目光，又掃過周圍社員們屏息凝神的表情。
    "比賽日期？"她問，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下個月十三號，"周子軒搶著回答，眼睛亮晶晶的，"就在這裏，上午九點開始。"
    十三號。這個數字像一記重錘砸在月霞心上。她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指尖的黑子無聲地落回棋罐。
    陳明遠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猶豫："有什麽問題嗎？"
    “不分男女嗎？”
    “學校舉辦的，沒有市賽那樣的限製，允許男女混搭的。”
    "呃，我哥那天回來。"月霞簡短地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棋罐邊緣，"要去車站接他。"
    活動室裏響起一陣失望的歎息。周子軒急得抓耳撓腮："不能讓你爸媽去接嗎？這可是團體賽啊！我們缺一個能排得上號的三將！"
    “你們社團這麽多人，不找一個拉進來嗎？不至於都是新手吧。”
    陳明遠聽完，麵容有些尷尬，“實不相瞞，我是新任不到半年的社長，許多有實力的學員都畢業了，留下的很多是新人，以及之前的成員。”
    “那為什麽？”
    “因為她們，我不知道怎麽說，不適合比賽吧。”
    “呃？？？”
    “她們的水平依舊和新人相當，我隻能這麽說。”
    "還是不行。"月霞斬釘截鐵地搖頭，聲音突然冷了幾分，"我答應過他的。"
    陳明遠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哥...對你很重要？"
    月霞沒有回答，但收緊的下頜線已經說明了一切。她低頭收拾棋具，銀白色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睛。
    "喂，別這麽死板嘛！"一個高年級男生忍不住插嘴，"接個人而已，晚點去又不會怎樣！"
    月霞的動作頓住了。她緩緩抬頭，漆黑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
    男生被她盯得後退半步，但還是硬著頭皮道："我是說...你哥都多大的人了，自己回家不行嗎？校際圍棋比賽可是一年才一次..."
    "閉嘴。"
    月霞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活動室瞬間安靜下來。她站起身，棋具收進書包的動作幹淨利落。
    陳明遠急忙攔住她，"別衝動，我們再商量..."
    "沒什麽好商量的。"月霞甩開他的手，書包帶子在肩上勒出深深的痕跡，"我不會為任何事失約於他。"
    周子軒突然衝到門口，張開雙臂擋住去路："等等！比賽上午九點開始，最快中午就能結束！你哥幾點到站？"
    月霞的腳步一頓。
    "他們中午就會放學，大概下午...三點，畢竟之前我也接過他。"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回答了。
    "那完全來得及啊！"周子軒激動地跳起來，"比完賽我們打車送你去車站，保證不耽誤！"
    活動室裏頓時炸開了鍋。社員們七嘴八舌地勸說著，有人甚至提出要組團去給她哥哥接風。月霞被圍在中間，眉頭越皺越緊。
    "夠了。"陳明遠突然提高聲音，人群立刻安靜下來。他走到月霞麵前，鄭重其事地說："這樣，比賽結束後我們會親自開車送你去車站，車站離這不遠，半小時足夠一個來回，期間我們會帶幾位女生隨行，不會讓你不自在。如果你哥哥願意，可以來看下午的決賽。"
    月霞想不到他對比賽如此執著，故問：“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完全有！畢竟隻要我們贏了，學校就同意我們參加市團體賽了！”
    “嗯...可這樣你們不就缺了一個男生嗎？”
    “此言差矣，我們之所以不能參加是因為沒有資格，如果校園賽拿到了名次，我們就能夠和其他學校認識的高一朋友組在一起，這不分年齡的。”
    “那豈不是不太公平。”
    “別的組也是這麽做的，我們不是個例，月霞還是考慮下吧。”
    月霞的指尖在書包帶上收緊又鬆開。她想起哥哥每次視頻時疲憊卻強打精神的樣子，想起他答應回來時眼裏的期待，想起自己偷偷在日曆上畫的紅圈...
    "我會考慮的。"她最終說道，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走出活動室時，夕陽已經西沉，室內議論聲不斷，不乏讓她掂量自己幾斤幾兩的話。
    月霞站在走廊的窗前，掏出手機，指尖懸在哥哥的號碼上方，遲遲沒有按下。
    ——如果告訴他，他會怎麽說？
    她幾乎能想象出哥哥的表情：先是驚訝地瞪大眼睛，然後撓著頭說"月霞你去比賽吧，我自己回家就行"，最後還會加上一句"記得拿冠軍啊"。
    可越是這樣，她越不想失約。
    "喂！"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月霞猛地回頭，看到周子軒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棕色的卷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
    "給。"他遞過一個信封，"這是去年比賽的錄像，你...參考一下。"
    月霞遲疑地接過，信封上工整地寫著"市青少年圍棋團體賽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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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給我？"她直截了當地問。
    周子軒撓了撓頭，露出一個有點傻氣的笑容："因為...你下棋的樣子很帥啊。就像..."他努力尋找著形容詞，"就像在燃燒一樣。"
    月霞怔住了。這個形容，和哥哥說過的幾乎一模一樣。
    "謝謝。"她輕聲說，把信封小心地放進書包內側口袋。
    回到家，月霞把光碟放進播放器。電視屏幕上，去年的冠軍隊正在領獎，陳明遠站在中間，笑容燦爛。她按下快進，直接跳轉到決賽對局。
    黑白棋子在高清鏡頭下閃爍著冷光。陳明遠一記精妙的"倒脫靴"引得全場驚呼，而對方主將的"鬼手"更是讓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
    他很強。比社團活動時展現的水平還要強。
    月霞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茶幾上敲擊，模擬著落子的節奏。當看到陳明遠最終以半目之差惜敗時，她猛地按下暫停鍵。
    屏幕定格在少年懊惱地抓頭發的畫麵上。月霞盯著那個表情看了很久，突然拿起手機，想打給哥哥，至於今天的事就瞞一部分吧，畢竟還沒下決定。
    隔天清晨，月霞背著書包，手裏攥著昨晚反複觀看的比賽錄像筆記，朝圍棋社走去。她昨晚輾轉反側，最終還是決定答應陳明遠的請求——畢竟，哥哥的火車下午才到，上午的比賽完全來得及。
    然而，她剛拐進通往活動室的走廊，就被三個初三女生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女生紮著高馬尾，校服外套鬆鬆垮垮地搭在肩上，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喲，這不是我們的‘天才少女’嗎？"馬尾女生拖長音調，嘴角掛著譏諷的笑。
    月霞腳步一頓，抬眼看向她們，眼神平靜："有事？"
    "聽說你要當三將？"另一個短發女生插嘴，語氣不善，"就憑你？"
    月霞微微皺眉。
    "裝什麽？"馬尾女生冷笑，"你可真是寵兒，隻要你點頭，三將就是你的。"
    "所以？"她語氣冷淡，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包帶。
    "所以，你最好識相點。"馬尾女生逼近一步，壓低聲音，"陳明遠還不需要你這樣的隊友。"
    月霞抬眸，漆黑的瞳孔直視對方，心想這就是陳明遠含糊的話裏主角了："你們下的過我的話，我很樂意讓你們擔三將。"
    "你——"短發女生氣得臉色漲紅，伸手就要推她。
    月霞側身避開，語氣依舊平靜："讓開，我要去社團。"
    "囂張什麽啊！"馬尾女生惱羞成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真以為陳明遠護著你，就能在圍棋社橫著走了？"
    月霞低頭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眼神微冷："鬆手。"
    "我要是不鬆呢？"馬尾女生挑釁地收緊手指。
    月霞沒再說話，直接反手一擰，掙脫了她的鉗製。馬尾女生猝不及防，踉蹌了一下，差點撞到牆上。
    "你竟敢——"
    "你們在幹什麽？"
    一道清朗的男聲突然從走廊盡頭傳來。月霞抬頭，看到周子軒快步跑來，臉上帶著罕見的嚴肅。
    "學姐，欺負人不太好吧？"他擋在月霞麵前，語氣難得強硬。
    馬尾女生臉色變了變，最終冷哼一聲："周子軒，你少多管閑事！"
    "這可不是閑事。"周子軒寸步不讓，"社長說了，誰幹擾社團招新，誰就自動退社。"
    三個女生麵麵相覷，最終悻悻地瞪了月霞一眼，轉身離開。
    走廊重新安靜下來。
    周子軒鬆了口氣，轉身看向月霞："你沒事吧？"
    月霞搖搖頭，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紅的耳尖上："謝謝。"
    周子軒撓了撓頭，笑容有些局促："她們幾個一直想當正式隊員，但水平確實……呃，不太行。"
    月霞沒接話，隻是抬腳繼續往活動室走。周子軒連忙跟上："對了，你考慮得怎麽樣了？要不要參加比賽？"
    月霞腳步未停，語氣平淡："嗯。"
    "真的？！"周子軒眼睛一亮，"太好了！社長肯定高興瘋了！"
    月霞沒再回應，但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一下。
    ——哥哥應該會為她驕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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