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凱的身體正在分解。
    月霞站在客廳中央，看著他的皮膚一寸寸剝落。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掌心的刺痛比起胸腔裏翻湧的窒息感，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指尖已經化作細碎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那些光點飄過月霞的臉頰，帶著冰冷的觸感。
    "林凱！"月霞衝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觸感冰冷而黏膩。
    這份寒冷卻從她指縫間不斷流失，怎麽抓都抓不住。
    "月霞..."林凱的聲音變得失真，像是信號不良的廣播，"我...似乎...不...瑞薩他..."
    月霞沒鬆手。她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膚裏。
    她突然恨透了這具正在消散的身體——如果抓得夠用力，是不是就能把碎片重新拚回去？就像摔碎的陶瓷兔子一片片粘好那樣？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某種壓抑的顫抖，"你不是說......你和亮沒關係了嗎？"
    林凱苦笑。
    他的半邊臉已經崩解，露出底下的骨骼結構，但那雙眼睛——那雙和瑞薩一模一樣的眼睛——依然清晰。
    月霞死死盯著那雙眼，仿佛這樣就能把瞳孔裏自己的倒影烙進去。
    上次瑞薩消失前，她怎麽就沒多看幾眼呢？
    "或許是亮被我惹怒了...或許是瑞薩他....。"他輕聲道，"我......被崩解...或許是...遲早的..."
    月霞的膝蓋突然發軟。她聽見自己牙齒相撞的聲音，像寒冬裏落水的小狗般止不住的戰栗。
    "為什麽......"她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為什麽你們總是這樣，他也好，你也這樣？"
    林凱抬起僅剩的那隻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
    他的指尖已經開始消散，觸碰輕得像一陣風。
    這觸感讓月霞想起林凱第一次教她下棋時，落在她手背上的梧桐葉。
    現在連這片葉子也要被風吹走了。
    "因為......我就是他，一樣都是你眼中的蠢蛋。"
    他的身體突然劇烈閃爍，像是電壓不穩的投影。
    月霞下意識地收緊手指，卻抓了個空——林凱的整條手臂在她掌心化作銀色光點，飄散無蹤。
    "月霞......"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月霞猛地抱住他，卻在觸碰到的一瞬間僵住了——林凱的胸口已經開始崩解，她的手指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像是穿過一團霧氣。
    她保持著擁抱的姿勢不敢動，生怕輕微的顫動都會加速消散。
    就像捂住受傷的麻雀，明明知道救不活，還是固執地用手心溫度延續那點微弱的心跳。
    "來不及了......"林凱低頭看著自己逐漸消失的身體，語氣出奇地平靜，"但別擔心......我本來......就不該存在。"
    月霞的視野突然模糊了。
    她瘋狂眨眼，卻甩不脫那些滾燙的液體——它們砸在林凱正在消散的肩膀上，發出輕微的"嗤嗤"聲。
    她這才發現自己在哭，就像發現瑞薩留下的空房間那天一樣，眼淚根本不受控製。
    他的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像被風吹散的沙畫，漸漸逝去。
    月霞徒勞地收緊雙臂，懷裏最後一點重量消失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喉嚨裏擠出幼獸般的嗚咽。
    太熟悉了，這種被掏空的感覺。
    上次瑞薩離開時，她也是這麽蜷縮在角落。
    一枚銀色的鑰匙"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滾到月霞腳邊。
    她盯著那枚鑰匙，一動不動。
    鑰匙表麵映出她扭曲的倒影，看起來像個陌生人。
    這個陌生人突然狠狠踢了鑰匙一腳，金屬撞擊牆麵的脆響裏，月霞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腳。
    蘇曉就是在這時敲響了門。
    "月霞？"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一絲急切，"你在嗎？"
    月霞沒有回答。她的視線依然釘在那枚鑰匙上，鑰匙邊緣沾著一點銀色物質，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揮發。
    她撲過去用袖子按住，布料卻立刻被蝕穿一個洞——就像她此刻千瘡百孔的自製力。
    門外的蘇曉等了幾秒，又敲了敲門："月霞？有個奇怪的人讓我轉交東西給你——"
    月霞終於動了。
    她機械地走過去，拉開門。
    鉸鏈的吱呀聲驚醒了某種情緒，她突然暴怒地拽開門——憑什麽這扇門還能發出聲音？林凱消失的時候連腳步聲都沒留下！
    “月霞？你還好嗎...”
    蘇曉站在門口，手裏捧著一顆湛藍帶橙的核心。
    核心表麵流動著奇異的光澤，像是封存了一片微型星雲。
    那些流光刺痛月霞的眼睛，她條件反射地偏過頭。
    "抱歉,這是......"月霞的聲音幹澀得不像自己的。
    "一個藍頭發的男人給我的。"蘇曉快速說道，"他說他叫弈光，在街上等了好久，看到我就直接把這個塞給我，說"送到青鬆公寓五層"，然後......"她頓了頓，"然後他就消失了。字麵意義上的消失，像被擦掉的粉筆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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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霞的目光終於從鑰匙上移開，落在核心上。
    核心內部有規律的脈動讓她想起醫院的心電監護儀，那種把生命具象化的冰冷節奏。
    她突然很想把這東西摔碎，就像撕掉瑞薩留下的最後一張字條那樣。
    "弈光......"她輕聲重複，眉頭微蹙。這個名字和"弈秋"太像了，不可能是巧合。
    蘇曉小心翼翼地把核心遞過來："他說......呃，原話是"給那個下棋的小姑娘，她知道該怎麽做"。"
    月霞接過核心。
    在觸碰的瞬間，她的指尖傳來一陣刺痛，像是被微弱的電流擊中。
    這疼痛奇異地安撫了她——至少證明她還沒有完全麻木。
    與此同時，地上的銀色鑰匙突然發出嗡鳴，懸浮起來，緩緩飄向核心——
    然後在兩者接觸的瞬間，融合了。
    一道刺眼的藍光爆發，月霞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強光中她仿佛看見瑞薩在笑。
    這幻覺讓她心髒抽痛，比直視太陽還要難受。
    等她再睜開時，眼前的瑞薩，不，林凱，重新站在了她的麵前。
    強光散去的那一刻，月霞的瞳孔驟然收縮。
    站在她麵前的林凱——不，那已經不能簡單地稱之為林凱了——渾身散發著淡淡的藍金色光暈，赤裸的上半身布滿了繁複的紋路，那些紋章像是活物般在他皮膚下緩緩流動，時而凝聚成星辰圖案，時而化作幾何鎖鏈。
    他的銀發變成了流動的液態金屬色澤，發梢漂浮在空中，如同在水中舒展的海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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