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鯤鵬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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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元二十三年的春天,高適背著行囊走在通往長安的官道上。
他今年二十五歲,正是該建功立業的年紀。
作為渤海高氏的旁支子弟,他身上流著名將高侃的血脈,卻隻能棲身在商丘的破落宅院裏,靠幾畝薄田度日。
"這次進京趕考,定要光耀門楣。"高適摸了摸腰間的佩劍,那是祖上傳下來的唯一值錢物件。劍鞘上的漆已經斑駁,但劍鋒依然雪亮——他每日雞鳴即起,在院中苦練劍法,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像先祖那樣馳騁沙場。
暮色四合時,高適在路旁發現一座廢棄的土地廟。
他推開發黴的木門,灰塵簌簌落下。正要解下行囊,忽然聽見廟後傳來打鬥聲。
"把值錢的都交出來!"粗獷的吼聲伴隨著金屬碰撞的脆響。
高適握緊劍柄,悄悄繞到廟後。月光下,三個彪形大漢正圍著一個白衣人。那人背靠老槐樹,手中一柄長劍舞得密不透風,但明顯左支右絀。
"以多欺少,算什麽好漢!"高適大喝一聲,嗓音因緊張而發顫。他本不善言辭,這一喊更是結巴起來:"大、大唐律令,平、平民遇盜賊,殺、殺之無罪!"
強盜們哄然大笑。為首的刀疤臉啐了一口:"又來個書呆子!"說著掄起鬼頭刀向高適劈來。
高適慌忙舉劍格擋,虎口震得發麻。他雖苦練劍法,但終究缺乏實戰經驗,三兩下就被逼到牆角。刀光閃過,他的衣袖被劃開一道口子。
"小心右側!"白衣人突然喊道。
高適本能地向右翻滾,險險避開橫掃而來的刀刃。就這一滾之勢,他反手刺出一劍,竟正中刀疤臉大腿。強盜慘叫一聲,跪倒在地。
"點子紮手,扯呼!"另外兩人見狀,架起同伴倉皇逃竄。
高適癱坐在地,大口喘氣。這時他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樣——白衣勝雪,眉目如畫,腰間掛著個酒葫蘆,活脫脫畫裏走出的謫仙。
"多、多謝相救。"高適結結巴巴地道謝,卻發現對方正盯著自己的劍鞘出神。
"渤海高氏?"白衣人眼睛一亮,"可是高侃將軍後人?"
高適漲紅了臉:"隻、隻是旁支..."
"在下李白。"白衣人拱手作揖,動作行雲流水,"適才聽兄台背誦唐律,倒背如流,想必是進京趕考的舉子?"
篝火在破廟裏劈啪作響。李白不知從哪變出一壺酒,給高適斟了滿滿一碗。
"李、李兄見笑了。"高適捧著酒碗,手指不安地摩挲著碗沿,"我、我自幼口吃,讀書也慢,先生都說我榆木腦袋..."
李白仰頭飲盡碗中酒,忽然笑道:"高兄可知相撲之道?"
高適茫然搖頭。
"來,我教你。"李白放下酒碗,起身擺出架勢,"相撲講究以虛禦實。你看——"他左手虛晃,右掌卻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拍向高適肩膀。
高適慌忙格擋,卻撲了個空。李白的手掌輕輕落在他右肋,力道不重,卻讓他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這是何意?"高適又羞又惱。
李白盤腿坐下,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高兄方才刺中強盜那一劍,用的可不是什麽精妙劍法,而是最樸實的"回馬槍"式。你雖不擅花巧,但勝在根基紮實,這便是你的"實"。"
他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圓:"而你的"虛"在於總想學別人。你看那些世家子弟吟詩作賦、高談闊論,便覺得自己也該如此。"樹枝在圓中劃了條曲線,"殊不知,魚不必學鳥飛,鳥不必學魚遊。"
高適怔怔地望著地上的圖案,篝火在他眼中跳動。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李白仰頭飲盡壺中酒,聲音如清泉擊石,"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高兄,你可知為何鯤要化鵬?"
高適搖頭。
"因為它本就是鵬啊!"李白大笑,笑聲驚飛了廟簷下的夜鳥,"隻不過暫時以鯤的形態存在罷了。"
月光透過破敗的屋頂,在高適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忽然覺得胸口有什麽東西在發燙——不是酒勁,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清明。
"我、我明白了。"高適結結巴巴地說,"李兄是說,我、我不必強求文采風流,可以走武將之路?"
李白笑而不答,隻是又斟滿一碗酒遞給他:"明日我要去長安,高兄可願同行?"
高適接過酒碗,仰頭飲盡。酒液順著喉嚨燒進心裏,他忽然覺得,這個萍水相逢的謫仙,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懂他。
"好!"他重重放下酒碗,這次沒有結巴。
五更時分,高適被晨露驚醒。篝火已熄,李白正倚著廟柱小憩,懷中抱著空酒壺,嘴角還掛著笑。高適輕手輕腳地收拾行囊,卻發現地上用樹枝寫著一首詩: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高適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當他讀到"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時,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他抬頭望向熟睡的李白,第一次感到,這世間真有超脫凡塵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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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中,兩個年輕人並肩走向長安。
一個白衣飄飄,一個戎裝肅穆;一個要去"仰天大笑出門去",一個想著"直取長安犒天子"。
他們不知道,這次相遇將如何改變彼此的命運,正如他們不知道,那個看似永恒的盛世,終將在漁陽鼙鼓聲中分崩離析。
晨霧籠罩著通往長安的官道,露水打濕了高適的靴尖。
他跟在李白身後,看著那襲白衣在霧中時隱時現,恍若仙人。
"李、李兄,"高適緊走幾步,"昨、昨夜你說的鯤鵬之變,我思來想去還是不明白..."
李白忽然駐足,轉身時衣袂翻飛,驚起路邊一群麻雀。他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高兄可知莊子為何要編這個魚變鳥的故事?"
高適老實搖頭。他自幼讀的是《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對道家典籍一竅不通。
"你看那魚。"李白解下酒葫蘆灌了一口,指著道旁水溝裏一尾遊弋的小魚,"它可會羨慕飛鳥?"
"自、自然不會。"高適結結巴巴地回答,"魚離了水就活不成。"
"妙哉!"李白撫掌大笑,"可莊子偏說有條叫鯤的大魚,化作了叫鵬的大鳥,飛上九萬裏高空!"他突然壓低聲音,"這故事講的不是生物,而是..."手指點了點太陽穴,"這裏麵的變化。"
高適困惑地皺眉。他分明看見李白嘴唇在動,那些字句卻像泥鰍般從指縫溜走。遠處傳來驛馬的鈴鐺聲,驚破了晨霧。
"我、我還是..."
"無妨。"李白將酒葫蘆塞給高適,"北冥有魚是假,中土有高適是真。高兄何必強求理解?喝酒!"
酒液火辣辣地燒過喉嚨,高適嗆得直咳嗽。李白笑得前仰後合,忽然指著天空:"看!"
一隻蒼鷹正掠過雲層。高適仰頭望去,陽光刺得他眯起眼。恍惚間,他仿佛看見那鷹的翅膀變成了魚鰭,又變回翅膀。
"李、李兄是說..."高適結結巴巴地比劃著,"人也可以...變化?"
李白沒有回答。他解下腰間玉佩,在朝陽下翻轉。玉上的遊魚紋飾隨著角度變化,竟似生出了羽翼。
"高兄祖上可是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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