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陳默的咳嗽聲嗆醒的。
    喉嚨裏像塞了團燒糊的棉花，睜眼時視線先被血珠糊住——是從額角滲下來的，順著睫毛滴進嘴裏，鐵鏽味直竄天靈蓋。
    陳默蜷在我右邊，白t恤前襟全是黑紅的血漬，正扶著牆拚命喘氣；孫醫生半跪在他旁邊，白大褂下擺被撕了條口子，露出纏著紗布的小腿，正用手術刀挑開陳默肩頸處的碎布，露出裏麵青紫色的抓痕。
    "醒了？"湛瑤的聲音從左邊傳來。
    我偏頭，看見她倚著屏障殘壁坐著，耳後的疤裂成條血線，血已經凝了，在鎖骨處結成暗紅的痂。
    她手機還攥在手裏，屏保的橘貓被血汙糊了半張臉，倒顯得那團毛更暖了些。
    "瑤瑤......"我想爬過去，胳膊剛撐地就疼得發顫——青灰色的指甲印子從肘彎一直劃到手腕，皮膚翻卷著，能看見下麵泛白的筋。
    "別亂動。"她伸手按住我肩膀，指尖涼得像冰，"屏障閉合時反噬的，孫叔說咱們現在的狀態......"她頓了頓，低頭擦我臉上的血，"比剛進夢境那會兒還差。"
    陳默突然哼了聲："晨子你醒了正好，剛才孫叔說......"話沒說完又咳嗽起來，震得傷口滲血。
    孫醫生按住他肩膀，手術刀在掌心轉了半圈："先聽我說。"他推了推眼鏡，鏡片上還沾著點血，"夢境的屏障本質是集體意識的投影，剛才閉合時的紫光......"他指了指牆上殘餘的符文，"是夢魔在抽取我們的恐懼強化它。"
    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
    那些紫黑色的符文還在牆上爬，像活的蜈蚣，每隔三秒就猛地一亮。
    亮的時候，空氣裏會泛起波紋，能看見通道深處的影子——青灰色的手、扭曲的人臉、還有團比夜色更濃的黑影，正緩緩往這邊挪。
    "三秒。"我突然說。
    三個人同時看過來。
    我盯著符文閃爍的頻率："第一次亮是我被抓的時候，第二次是陳默砸手那會兒，第三次......"我摸出兜裏的碎懷表，秒針停在十二點，"屏障閉合前，也是三秒一次。"
    湛瑤的手指在手機屏上快速敲了兩下，調出之前拍的符文視頻。
    她把手機舉到我麵前，視頻裏的符文果然在規律閃爍："頻率0.8赫茲，和夢魔的心跳共振。"她抬頭，眼睛亮得反常，"它操縱符文時需要集中精神，每次閃爍間隙......"
    "有0.3秒的空當。"孫醫生接話，他捏著手術刀的指節發白，"就像人揮拳時，收勢的瞬間最脆弱。"
    陳默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血沫："所以咱們要在這0.3秒裏......"
    "衝過去。"我替他說完。
    空氣突然靜了。
    通道深處的黑影又近了些，我能聽見它移動時的聲響——不是腳步聲，是骨節錯位的哢嗒，像有人把整副骨架拆了又拚。
    陳默擦了擦嘴角的血，突然撐著牆站起來："我來引開它的注意力。"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抓痕，"我疼得最狠，恐懼值最高，它肯定盯著我。"
    "不行。"湛瑤立刻搖頭，"你現在的狀態......"
    "就這麽定了。"陳默打斷她，彎腰撿起地上的鐵棍。
    鐵棍上還沾著青灰色的黏液，他用袖子擦了擦，衝我咧嘴笑，"還記得高三那會兒嗎？
    我替你頂班主任的罰站，你給我帶了三周的肉包。"他的聲音突然啞了，"這回換我給你打掩護。"
    孫醫生站起來，拍了拍陳默後背："我幫你。"他把手術刀遞給陳默，"用這個劃自己，疼能讓恐懼更真實。"陳默接過刀，在掌心劃了道口子，血珠立刻滲出來，他咬著牙笑："夠疼了。"
    湛瑤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在抖，可眼睛穩得像塊玉："等會我數到三，你跟著我衝。"她把手機塞進我手裏，"屏保是我家橘子，要是我......"
    "別瞎說。"我攥緊手機，橘貓的毛蹭著掌心，"你上次說要請我吃橘子味的冰淇淋，還沒兌現。"
    她突然笑了，耳後的血痂跟著動了動："那得先活著出去。"
    孫醫生看了眼牆上的符文："準備。"
    陳默深吸一口氣，舉起手術刀在自己胳膊上劃了道深口。
    血濺在地上，他發出悶吼，聲音裏帶著哭腔："來啊！
    來抓我啊！"
    符文猛地一亮。
    我看見通道深處的黑影頓了頓，青灰色的手像被線拽著，齊刷刷轉向陳默。
    "一。"湛瑤的聲音像根針。
    孫醫生抄起旁邊的椅子砸向最近的手。
    椅子腿砸在手上，發出爛泥般的悶響，青灰色的液體濺了他一臉。
    他抹了把臉，吼道："二！"
    符文開始暗了。
    我盯著它的光，心跳快得要蹦出來。
    陳默還在喊，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可他的眼睛亮得嚇人——那是高三運動會他跑最後一圈時的眼神，腿上纏著繃帶，硬是咬著牙衝過了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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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湛瑤拽著我往前衝。
    風刮得臉生疼，我看見屏障的裂縫就在前方，暖黃的光透過來，像教室晚自習的燈。
    陳默的喊聲響在背後："晨子！
    瑤瑤！"孫醫生的聲音混在裏麵："低頭！"
    有東西擦著後頸飛過。
    我沒敢回頭，攥緊手機的手沁出冷汗。
    湛瑤的指甲掐進我手背，疼得我清醒了些。
    裂縫越來越近，我甚至能看見那邊的地磚——是學校走廊的米黃色，還帶著點擦痕，像上周三我和陳默追著球跑時撞的。
    "到了！"湛瑤喊。
    我們同時撲向裂縫。
    刺痛從全身湧上來，像無數根針在紮骨頭。
    我聽見湛瑤悶哼一聲，手機從手裏滑了出去。
    我想抓她，卻先抓住了那團暖黃的光——是真的，是現實裏的光！
    "砰！"
    有什麽東西砸在背上。
    我踉蹌著栽進光裏，懷裏接住了湛瑤。
    她的血滴在我脖子上，燙得驚人。
    陳默和孫醫生緊跟著滾進來，陳默懷裏還抱著那根鐵棍，孫醫生的白大褂已經看不出顏色，全是青灰色的黏液。
    通道裏的光突然暗了。
    我回頭，看見屏障的裂縫正在閉合，青灰色的手從裏麵擠出來，比之前更多、更密。
    夢魔的笑聲響在頭頂，像指甲刮黑板："想逃？"
    "打！"孫醫生吼。
    他抄起椅子腿砸向最近的手，陳默的鐵棍跟著掄過去。
    湛瑤撿起手機，屏保的橘貓裂了道縫，她舉著手機砸向幻影的腦袋——那是個穿校服的女生，臉腫得像發麵饅頭，眼睛是兩個血窟窿。
    我揮起從地上撿的板凳腿。
    第一下砸在幻影胸口，它發出尖叫，可下一秒就又撲過來。
    第二下、第三下......我數不清打了多少下，隻知道胳膊越來越沉，喉嚨裏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晨子！"陳默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撐不住了......"
    我轉頭，看見他膝蓋跪在地上，鐵棍掉在旁邊。
    三個幻影抓著他的胳膊，青灰色的指甲正往他肉裏鑽。
    孫醫生衝過去用手術刀劃，可幻影太多，劃開左邊，右邊又撲上來。
    湛瑤突然拽住我："看那邊！"
    通道深處的黑影動了。
    它比之前大了一倍，輪廓像座山，皮膚是青灰色的，上麵爬滿了和屏障上一樣的符文。
    它張開嘴，露出滿嘴尖牙，發出的咆哮聲震得人耳朵發疼——那不是聲音，是震動，從骨頭裏往外顫的震動。
    所有幻影都停住了。
    它們的頭緩緩轉向黑影，像被線牽著的木偶。
    陳默的胳膊從幻影手裏滑出來，他癱在地上喘氣。
    孫醫生的手術刀當啷掉在地上，他盯著黑影，鏡片後的眼睛瞪得老大："那是......"
    黑影的嘴又動了動。這次我聽清了，它說的是："醒......"
    有什麽東西砸在我腳邊。
    是那塊碎懷表，秒針不知什麽時候又開始動了，正一格一格往十二點爬。
    湛瑤突然抓住我的手。
    她的手還是涼的，可力氣大得驚人："郭晨，它要醒了。"
    通道深處的黑影又發出一聲咆哮。
    這次，連地麵都在震。
    我看見幻影們開始往後退，像潮水般往黑影那邊湧。
    陳默爬過來拽住我褲腳，聲音發抖："晨子，那是什麽？"
    我盯著黑影，喉嚨發緊。
    它的輪廓在變，慢慢變得清晰——那是張人臉，眼睛是兩個黑洞，鼻子塌得幾乎看不見，嘴唇翻卷著，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尖牙。
    最讓我寒毛倒豎的是，它臉上的符文......和湛瑤耳後的疤，形狀一模一樣。
    "瑤瑤......"我轉頭看她。
    她正盯著黑影，眼淚順著臉往下淌。
    可她在笑，笑得比哭還難看："那是我夢裏的怪物，我......"
    "哢嚓——"
    懷表的秒針又斷了一根。
    黑影的嘴張得更大了。我聽見它說："來......"
    所有幻影突然同時轉身，它們的臉都朝著我們，血窟窿似的眼睛裏流出黑血。
    夢魔的笑聲響成一片，混著黑影的咆哮，像無數根針在紮太陽穴。
    陳默突然吼了一嗓子："跑啊！"
    我們拽著彼此往通道深處跑。
    背後的咆哮聲越來越近，地麵的震動越來越劇烈。
    我聽見湛瑤在喊："快！
    快！"孫醫生在喊："別回頭！"陳默在喊："晨子你抓穩了！"
    可我還是回頭了。
    黑影離我們隻有十米了。
    它的手抬起來，指尖滴著青灰色的黏液。
    我看見它掌心的符文亮了，和屏障閉合時的紫光一模一樣。
    "來了......"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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