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聲震得耳膜發疼。
    我扶著湛瑤的肩膀，肋骨處的鈍痛隨著呼吸一下下抽扯，像是有人攥著碎玻璃往肉裏碾。
    趙記者的相機還在滴水，他舉著鏡頭的手微微發抖，倒映出河麵漂浮的骸骨——那截頭骨的眼窩正對著我，像在無聲質問。
    "木頭。"湛瑤突然低喊一聲。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暗河左岸斜生著三棵老樺樹，樹皮皸裂處滲出琥珀色樹膠，樹冠幾乎要垂到河麵。
    她指尖掐進掌心的泥垢裏，指甲縫泛白："砍倒它們，用藤蔓捆成木筏。"
    王教授扶了扶眼鏡，鏡片上還沾著沼澤的泥點。
    他彎腰撿起塊碎石扔進河裏，看著水花被卷進漩渦的速度，又摸了摸樺樹的樹皮："這種寒帶樺木密度低，三棵並排能承重五百斤。"他抬頭時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但得快，剛才那蝰蛇受了傷，指不定什麽時候追上來。"
    劉保安已經抄起李大爺的砍柴刀。
    他之前在沼澤裏和腐屍搏殺時被劃了道口子，此刻傷口還滲著血，卻把刀往我手裏塞："郭兄弟你傷著，我來砍。"刀把上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我捏了捏又推回去——他的虎口已經磨出泡了，指節青得像要裂開。
    "我搭把手。"我咬著牙靠前，肋骨的疼意順著脊椎竄到後頸。
    樺樹的年輪在刀下發出悶響，木屑濺在臉上，混著之前蝰蛇噴的黏液，腥得人想嘔。
    湛瑤蹲在旁邊扯藤蔓，她平時總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此刻幾縷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發梢沾著泥點，卻還在數："十五根，夠捆三層。"
    趙記者突然拽我袖子："看水裏！"
    河麵原本翻湧的漩渦突然靜了一瞬，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水下吸了口氣。
    緊接著"嘩"的一聲，黑褐色的水花炸起，三條水缸粗的水蛇破出水麵，鱗片在陽光下泛著青灰，蛇信子掃過的地方騰起細小的白煙——竟是帶毒的。
    最近的那條蛇頭已經衝過來，腥風先一步撲到臉上。
    我後腰的短刀還沾著蝰蛇的黏液，抽出來時差點脫手。
    劉保安的砍柴刀掄出風聲，砍在蛇頸的鱗片上，卻隻迸出幾點火星。
    王教授在喊："七寸！
    蛇類的七寸！"可水蛇的脖子足有我大腿粗，根本分不清七寸在哪。
    湛瑤突然把藤蔓纏在我手腕上："抓住！"她不知道從哪摸出個火折子，"李大爺說沼澤裏的腐木能燃，我藏了點在兜裏！"火星濺在蛇身上，青灰色的鱗片"滋啦"冒起黑煙，水蛇吃痛甩尾，掃得岸邊的碎石亂飛。
    我趁機撲上去，短刀紮進它眼睛——那層滑溜溜的蛇膜下，竟是渾濁的乳白色，像被什麽東西腐蝕過的爛肉。
    血沫子噴了我一臉。
    另一條水蛇趁機纏住劉保安的腰，他的砍柴刀"當啷"落地，臉憋得紫紅。
    我踉蹌著撲過去，短刀往蛇腹劃——這次沒鱗片，刀刃陷進軟肉裏，腐臭的黑血噴了我滿手。
    水蛇嘶叫著鬆開尾巴，劉保安摔在泥裏，咳嗽著撿起刀，反手捅進蛇嘴。
    第三條水蛇遊到木筏邊，信子掃過捆木筏的藤蔓。
    湛瑤抄起塊石頭砸過去，石頭撞在蛇頭上又彈開。
    我抹了把臉上的血，突然想起趙記者之前說蝰蛇傷口冒黑水——這些水蛇身上的潰爛處，是不是也中了同一種詛咒？
    我咬著牙扯開自己的衣領，用帶血的衣襟去擦蛇身的潰爛處。
    黑血碰到血漬的瞬間，水蛇突然劇烈抽搐，整個身子繃直，"啪"地摔回河裏，濺起的水花裏飄著幾片焦黑的鱗片。
    河麵重新歸於平靜，隻剩三條水蛇的屍體浮著，肚皮上的潰爛處冒著氣泡。
    劉保安扶著樹喘氣，襯衫被蛇尾抽得稀爛，背上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湛瑤跪下來給他包紮，紗布剛碰到傷口，他就悶哼一聲，額頭的汗滴進泥裏。
    "走。"李大爺突然出聲。
    他不知什麽時候撿回了銅鑰匙，此刻正盯著河對岸——停靈閣的飛簷已經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座灰白色的高塔，塔尖隱在雲裏，塔身布滿螺旋狀的紋路，在陽光下忽明忽暗，像團晃眼的幻影。
    木筏在水裏晃得厲害。
    我扶著樺木，能感覺到水流正拚命往筏底鑽。
    湛瑤攥著藤蔓的手青筋暴起，王教授扶著趙記者，後者的相機還舉著，鏡頭對著高塔，手指在快門上懸著，卻始終沒按下去。
    上岸時木筏撞在石頭上，我差點栽進河裏。
    劉保安拽住我胳膊，他的手涼得像冰："塔...塔在動？"我抬頭看——塔身的螺旋紋路真的在轉，很慢，卻讓人心慌。
    塔門嵌在底部，是塊青石板，上麵刻滿歪歪扭扭的符號，有些像之前在沼澤裏見過的符文，有些根本認不出來。
    風突然變了方向，帶著股鐵鏽味。
    我伸手去推門，石板紋絲不動。
    湛瑤摸了摸門上的符號，指尖突然一顫——符號表麵竟有細微的電流，順著她的手指竄到我胳膊上，麻得人發抖。
    "裏麵有聲音。"王教授壓低聲音。
    我豎起耳朵，除了河水聲，還有種很輕的"哢嗒"聲，像是齒輪在轉動，又像是...有人在敲門。
    塔門周圍的霧氣不知什麽時候濃了，白茫茫一片，把我們和高塔裹在中間。
    趙記者的相機突然"滴"地響了一聲——他之前拍的水蛇照片上，每條蛇的眼睛裏都映著這座塔，模模糊糊的，像團影子。
    "怎麽開？"湛瑤的聲音比剛才輕了很多。
    她的指尖還按在門上的符號上，霧氣裏有什麽東西擦過她的發梢，我分明看見她的睫毛顫了顫，卻沒說話。
    劉保安握緊了砍柴刀，刀麵上映出塔門的倒影——剛才還閉合的門縫，此刻竟裂開條細縫，裏麵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見。
    風又轉了，霧氣被吹開條縫。
    我看見塔尖的位置，有團暗紅色的光閃了一下，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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