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壺滴漏聲裏，京兆府驗屍房的秘聞如同沾了蜜的毒箭，順著朱雀大街青石板縫悄然蔓延。
    不過三日光景，東市茶樓的說書先生已拍響醒木，將鬱陽郡主的風月軼事編成香豔唱詞。
    “且說那金枝玉葉的貴人啊——“說書人拉長聲調，茶盞磕碰聲裏夾雜著渾濁笑聲，“深更半夜翻牆會情郎，紅肚兜還繡著並蒂蓮......“
    巷尾胭脂鋪的娘子們捏著帕子咬耳朵，“聽說那被尋回來的鬱陽郡主是懷了野種才被國公爺勒死的，作孽喲！”
    繡娘手中的銀針在日光下折射出冷芒，“要我說，還是要怪那背後沒有擔當的男人才對……”
    最不堪的版本是在醉歡閣傳開的。頭牌姑娘攬鏡自照時嗤笑，“什麽金枝玉葉，還不是同我們一樣......”
    話音未落，龜奴突然倒地抽搐，喉間插著半片染毒金葉子。戴著銀絲麵具的消瘦身影在回廊轉角一閃而逝，懷中紫檀木匣裏滲出幾縷染血的琴弦。
    魯國公府朱漆大門前，流言蜚語像長了腿一般溜進門內國公爺的耳朵裏。
    魯國公手中的佛珠鏈斷裂，一顆顆檀木滾在他的腳邊。
    魯國公擺手，阻止下人去撿那些檀木珠子，低頭看著它們滑動的軌跡，暗道了聲，“造孽啊！”
    ————
    魯國公踏入京兆府時，還是能夠在路邊聽到眾人議論“鬱陽郡主紅肚兜浸了琴師手中琴弦…”的葷段子。
    他枯槁的手掌按在青筋暴起的太陽穴上，整個人看起來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
    沈青崖見魯國公的身影，略帶防備，“國公爺再次登門，可仍是為了要帶回郡主屍首這件事？”
    魯國公早已沒有了第一次到訪的盛氣淩人，他搖著頭，“老父這次到京兆府是來自首的。”
    他歎了口氣。
    沈青崖不解，“為何要自首？”
    魯國公雙眸間一副死氣沉沉樣子，“你們不是調查殺害我女的凶手嘛，鬱陽是被我親手勒死的，我來認罪。”
    沈青崖手中卷宗應聲落地，京兆府內陡然靜得能聽見魯國公喉頭哽咽的細微聲響。
    魯國公佝僂著背脊從袖中取出錦盒，打開錦盒，裏麵是一條染了血的白綾。
    “那夜我就是用這條白綾勒住鬱陽脖頸...”老國公指尖摩挲著白綾上麵的血跡，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眼睜睜看著這個傷風敗俗的女兒在我麵前斷了氣的……”
    魯國公再也壓製不住情緒，放聲大哭，像個孩子。
    不用問，動機就是這個時代女人未婚先孕就是丟人的事情，而魯國公府也算名門，魯國公又是極好麵子之人，定不想讓女兒給自家門庭蒙羞。
    “但，還有一個人同樣是凶手……”
    魯國公話鋒一轉，他像是帶著某種決心，將另一個一同作案的人一並交代出來。
    “那人就是鬱陽名正言順的未婚夫當朝的三皇子殿下，是我二人合力將鬱陽勒死的。”
    都到這個份上了，魯國公的話應該不假。
    “沈將軍應該也知道，我魯國公府的榮光不複當年，隻是個空有名頭的花架子，那三皇子其實並不滿意和我兒之間的這段姻親。”
    “那日，三皇子上門商議退親，而我正強迫我兒喝下墮胎藥，想要幫她把這件事瞞下來。可無論如何，鬱陽鐵了心要將腹中的孽種生下來，她在後院大鬧，聲音被前來退親的三皇子聽到了。”
    畢竟是個男人，哪怕不喜歡那個女人，但得知自己被戴了綠帽子，還是氣急敗壞。
    魯國公那時也是情緒上了頭，加上鬱陽以死相逼不想墮胎，那日的氛圍那樣恰到好處，一切都是那樣順利……
    兩個都情緒上頭的男人用鬱陽準備拿來威脅父親的白綾活活勒死了她，鬱陽也當真是死在自己為自己準備的白綾下……
    魯國公交代一切後，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再也沒有辦法直起他的背脊。
    沈青崖斂眉，吩咐京兆府的官差，拿著禦賜京兆府的尚方寶劍去將三皇子殿下捉拿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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