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牢門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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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初刻的天牢還籠在暮色裏,沈予喬剛用銀針替牡丹疏通任脈,就聽見丙字監方向傳來鐵器撞擊聲。她擱下藥碗,指尖還沾著緩解曼陀羅毒性的甘草汁,便看見李偃飛撞開牢門,捕快令牌上的獬豸紋映著跳動的火光:“殺手偽裝成新收押的犯人,目標是戊字監的老礦工!”
地牢深處傳來囚犯的驚叫,夾雜著“燒死他們”的怒吼。沈予喬跟著李偃飛衝進甬道,隻見前方鐵柵門後騰起青紫色火焰——是添加了砒霜的火油,與天牢謎案中毀屍的手法如出一轍。濃煙中,幾個蒙麵人正用鑿子破壞戊字12號牢房的門鎖,手中短刀刻著赤蓮教的符文。
“保護證人!”李偃飛將她推向側巷,佩刀出鞘時帶起破風聲響。沈予喬忽然想起密道裏的浮雕,赤蓮教殺手慣用“兩儀刀法”,專攻心脈與喉管,當即拽住他的袖口:“左下三路!”
火光映著殺手轉身的弧度,沈予喬的驗屍刀鞘磕在石壁上,竟發出金屬交鳴。她這才驚覺,李偃飛的佩刀軌跡與她解剖時劃開胸骨的角度分毫不差——他握刀的右手小指微屈,正是她手持柳葉刀時的習慣性姿勢。
“沈大人好眼力!”李偃飛格擋開迎麵而來的短刀,刀刃在他左肩劃出血口,卻仍笑著調侃,“當年在驗屍房偷看你解刨牛骨,沒想到今日派上用場。”
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沈予喬摸著潮濕的石壁迂回至牢房後巷,聽見裏麵傳來老獄卒的咳嗽:“陳三兄弟……把鑰匙給沈大人……”她踹開虛掩的木門,看見渾身是血的老周蜷縮在草席上,掌心緊攥半枚銅鑰匙,齒間反複念叨“金鑾殿漏”。
“我在!”沈予喬撕下半幅衣襟按住他腹部的刀傷,指尖觸到鑰匙上的雲雷紋——與首位死者殘箋上的“金鑾”二字紋路相同。老周的瞳孔開始渙散,卻仍用盡全力將鑰匙塞進她掌心:“井底密道……通向金鑾殿地磚下……”
火舌突然竄進牢房,房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沈予喬將老周背在肩上,剛踏出半步,頭頂的橫梁轟然墜落。千鈞一發之際,李偃飛從濃煙中衝來,用佩刀撐起斷裂的木梁,任由火星濺在後背:“走!”
三人跌進狹窄的排水道時,沈予喬聽見李偃飛悶哼一聲,溫熱的血滴在她頸間。排水道低矮潮濕,老周的血順著她中衣流淌,卻比身後追兵的腳步聲更讓她心驚——殺手們改用弩箭,箭矢破空聲擦著她發梢而過。
“接住!”李偃飛突然將她推向暗角,自己轉身迎向追兵。火光中,沈予喬看見他握刀的手勢變了,不再是模仿她的解剖刀路,而是利落的軍體刀法,刀刀封喉——原來他早年隨父習武,早將查案與武學融會貫通。
老周在她懷中咳嗽,指尖劃過銅鑰匙的雲雷紋:“當年李推官……就是用這鑰匙打開礦坑密道……”沈予喬心中一凜,終於明白“金鑾殿漏”並非指時間,而是暗指吳明軒將礦脈黃金藏於金鑾殿地基下,借皇家威嚴掩蓋罪行。
排水道盡頭傳來鐵鏈聲,沈予喬摸著石壁上的赤蓮教符文,忽然想起陳三血字小冊的末頁:“金鑾殿磚下,三百骸骨眠”。她將銅鑰匙插入石縫,聽見機括轉動的輕響,眼前豁然開朗——竟是洗冤井井底的密道,此刻被火光照亮,石壁上的“李長庚”三字鮮血淋漓。
“沈姑娘!”李偃飛的呼喚混著硝煙味傳來,她轉身看見他捂著後腰,衣襟被血浸透,卻仍笑著晃了晃手中繳獲的赤蓮教腰牌:“殺手首領跑了,不過——”他忽然怔住,目光落在她肩頭,“你的中衣……”
沈予喬這才驚覺,方才背老周時,束胸布被木刺勾開,半截繡著並蒂蓮的抹胸露在中衣外。她慌忙扯過披風,耳尖發燙,卻見李偃飛迅速別過臉,耳尖紅得比他後背的血更豔:“李某人什麽都沒看見!”
火場的喧囂漸漸遠去,三人在密道裏稍作休整。沈予喬用驗屍刀割開李偃飛的衣襟,看見傷口從肩胛斜劃至腰側,深可見骨:“弩箭上有毒,是烏頭堿。”她掏出隨身攜帶的甘草蜜丸,碾碎敷在傷口上,“忍著點,我父親當年教過我金瘡藥的調配。”
李偃飛咬著牙笑:“原來沈姑娘的驗屍術,還兼治刀傷?”他忽然盯著她垂落的青絲,想起在吏部大堂,她卸下發簪的瞬間,墨發如瀑般遮住半張臉,比畫舫案中見過的任何胡姬都要動人,“其實……你這樣更好看。”
密道深處傳來腳步聲,沈予喬的驗屍刀立刻抵住他唇畔:“噤聲。”火光中,她看見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發間還別著半片燒焦的桃花瓣——是方才火場中,他冒死替她撿回的玉簪殘片。
追兵的對話透過石壁傳來,帶著劍南道口音:“吳大人說了,活要見沈硯之的人頭,死要見她的驗屍刀!”沈予喬握緊老周給的銅鑰匙,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驗屍刀是死人的筆,你要用它寫盡人間冤屈。”
“從密道出去,”她低聲對李偃飛說,“我引開追兵,你帶老周去大理寺呈鑰匙——金鑾殿地基下的礦砂,才是扳倒寧王的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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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偃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薄繭擦過她的驗屍刀疤痕:“當年在胡姬酒肆,你扮舞娘引開殺手,我就發誓不再讓你孤身犯險。”他扯下腰間捕快令牌,係在她手腕上,“這次換我引開他們,你帶鑰匙去見皇上。”
火光映著他堅定的眼神,沈予喬忽然想起天牢壁畫中,那個未完成的執刀人畫像——原來命運早有安排,她的驗屍刀與他的捕快令牌,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存在。
密道出口的風雪灌進來,吹滅了最後幾盞壁燈。沈予喬看著李偃飛轉身衝進火場,衣擺上的血漬在黑暗中劃出紅色軌跡,忽然明白,這牢門喋血的夜,不僅是為了保護證人,更是為了讓那些被埋在金鑾殿磚下的三百冤魂,得以在火光中,睜開看清真相的眼。
她握緊銅鑰匙,帶著老周往金鑾殿方向狂奔,驗屍刀在腰間發出輕響,與李偃飛的捕快令牌相撞,發出清越的鳴音。身後的天牢傳來劇烈爆炸聲,火光映紅了半個長安城,卻照不亮密道裏她臉上的淚痕——那是為他的傷勢,為未竟的真相,更為這世道裏,無數像陳三兄妹般,用命換真相的人。
五更天的鍾鼓敲響時,沈予喬終於看見金鑾殿的飛簷。她解開衣襟,露出胸前的驗屍刀疤痕,與手中的銅鑰匙交相輝映。遠處,天牢方向的火光漸弱,卻有更亮的光,在她眼中燃起——那是真相的光,是三百亡魂的眼,是她與李偃飛,用鮮血和勇氣,為這盛世撕開的,一道永不愈合,卻永遠透亮的傷口。
牢門喋血的夜終將過去,而驗屍刀與捕快令牌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在這滿是瘡痍的密道裏,沈予喬忽然懂得,真正的正義,從來不是獨自閃耀的光,而是兩個靈魂,在黑暗中彼此映照,用熱血和智慧,織就的,照破人間的,漫天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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