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傀儡的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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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戲棚的油紙燈籠在夜風裏晃出殘影,沈予喬踩著滿地碎瓷片突進棚內時,三十七具傀儡正從梁上垂落,絲線在月光下泛著冰蠶絲特有的冷光。謝雲舟立於戲台中央,青麵獠牙的臉譜遮住半張臉,指尖在七具主傀儡的琴弦上翻飛,刺耳的高音像無數根細針紮進顱骨。
“環形共振!”李偃飛的長劍砍斷兩根傀儡線,血珠卻從鼻孔滲出——次聲波已形成閉環。沈予喬盯著戲棚頂懸著的九盞銅鈴,突然想起清音閣《聽風經》裏的“金聲破陣”:“砍斷鈴索!快!”
巡捕的腰刀劈開木架,銅鈴砸落的瞬間,沈予喬將驚堂木拍在雕花戲台上。金石之音與銅鈴的嗡鳴相撞,空氣裏泛起肉眼可見的漣漪,三十七具傀儡的琴弦同時崩斷,繡著金粉的水袖如斷翅蝴蝶墜落。
謝雲舟的臉譜“啪嗒”落地,左頰燒傷從眉骨蔓延至下頜,卻與琴譜上謝婉清的丹鳳眼輪廓分毫不差。他扯開青布衫,蒼白的胸口上,十二顆銀星紋沿著肋骨排列,正是清音閣秘傳的“十二律呂共振圖”——每顆星對應一根琴弦的基頻。
“當年他們把我綁在焦尾琴前,”他的聲音混著血沫,“楊明修用烙鐵在我臉上畫‘焦牡丹’,說清音閣的樂童就該變成會殺人的琴弦。”指尖劃過胸口星紋,那裏還留著烙鐵的舊疤,“他們割了姐姐的舌頭,讓她用眼神指揮傀儡殺人,卻不知道,她早把《共振圖》紋在我心口。”
沈予喬的驚堂木“當啷”落地。琴譜裏謝婉清的畫像,指尖總無意識地按在胸口,原來不是朱砂痣,而是用銀針刻下的秘圖。她想起停屍房裏死者心口的裂痕,正是這十二星紋的投影。
“你用每個人的生辰八字算出命宮音,”李偃飛按住流血的太陽穴,劍刃仍指著謝雲舟咽喉,“趙臨屬火,對應徵音七徽,所以你在傀儡琴弦上纏了火漆,用高溫增強共振——”
“錯了!”謝雲舟突然笑起來,笑聲裏帶著西域胡琴的嗚咽,“是他們先用我的血調火漆,在會試匾額上刻下考生的命宮音!二十年前清音閣的火,是楊明修用我的琴弦引的,他說要讓鬆雪先生的琴技,永遠跟著骨灰埋進火場——”
夜風卷著碎紙從棚外鑽進,沈予喬看見謝雲舟腳邊散落著半張人皮麵具,上麵繡著與周顯承相同的雲雷紋。原來那日在城樓,他故意暴露行蹤,為的就是引他們揭開科舉舞弊的蓋子。
“姐姐臨死前把我塞進古琴腹,”謝雲舟的指尖摳進戲台木板,那裏還留著焦尾琴特有的桐木香氣,“我聽見趙臨說,等王顯仁當上禮部尚書,就把‘聽音殺人’的術法獻給皇上,讓滿朝文武都變成聽話的傀儡——”他忽然抬頭,盯著沈予喬腕上的胎記,“你知道為什麽你活下來了嗎?因為王顯仁要留著沈家的血脈,讓清音閣的秘傳永遠姓‘王’!”
李偃飛的瞳孔驟縮。三年前在漠北,他截獲的密信裏提到“沈家餘孽”,落款正是禮部尚書王顯仁。此刻謝雲舟胸口的星紋,與王顯仁書房暗格裏的機關圖一模一樣。
“所以你殺趙臨他們,不是為了複仇,”沈予喬忽然上前,按住他顫抖的手腕,“是為了讓他們的死,成為掀開二十年舊案的琴弦。”她看見他眼底閃過震驚,繼續道:“趙臨案的傀儡絲絛是鴻臚寺徽記,周顯承的墨晶眼罩是漠北叛軍標記,這些線索都在引我們查向王顯仁——你早就知道,單憑私仇動不了他。”
謝雲舟猛然掙開她的手,從戲台暗格裏抽出半卷焦黑的絹畫。展開時,沈予喬倒吸涼氣:畫中十二名官員圍坐,每人手中傀儡對應著清音閣十二樂童,而居中者正是戴官帽的王顯仁,腳下踩著焦尾琴的殘片。
“這是癸未年秋獮宴的圖,”謝雲舟的指甲掐進畫中王顯仁的眼睛,“他們讓樂童戴著焦牡丹臉譜奏樂,實則是用次聲波控製獵物的馬匹。你父親發現後要告發,他們就說他私造火器——火器在哪?不過是把次聲波裝置藏在古琴裏!”
棚外突然傳來馬蹄聲,十二盞繪著雲雷紋的燈籠將戲棚映成血色。沈予喬聽見李偃飛低聲咒罵,看見他肩甲下的血漬又滲出來——方才破陣時,他為護她擋了三根淬毒傀儡線。
“把驚堂木交出來,沈大人。”王顯仁的聲音從燈籠後傳來,八名錦衣衛將戲棚圍得水泄不通,“二十年前沒燒死你,是想留著沈家的‘斷弦記’破解共振圖,沒想到你比你父親聰明,竟能從傀儡戲裏找出線索。”
沈予喬摸著袖中驚堂木,忽然明白為何父親的半枚驚堂木能與謝婉清的半枚合璧——那根本是清音閣“定音尺”的兩半,合起來便是十二律呂的完整音階。她將驚堂木拍在戲台中央,琴音般的清響中,謝雲舟胸口的星紋突然發出微光。
“原來如此,”王顯仁掀開轎簾,腰間玉佩正是當年父親丟失的“鬆雪”佩,“沈家血脈加驚堂木,才能啟動共振圖的最後一層——你以為查清楚科舉舞弊就能扳倒我?滿朝文武的命宮音早刻在紫禁城的梁柱上,我要讓新科狀元們聽著《火判》斷氣,就像當年清音閣的樂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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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錦衣衛手中的弩箭突然射出,箭頭纏著冰蠶絲弦。沈予喬本能地推開謝雲舟,卻見李偃飛已騰空而起,長劍斬斷三根弩箭,第四支卻擦著他頸側劃過,血珠濺在驚堂木上。
“阿徹!”沈予喬的驚呼混著謝雲舟的低笑。後者突然扯開戲台上的幕布,露出後麵整麵牆的傀儡——足有三百六十具,每具心口都貼著考生的生辰八字。
“你以為隻有趙臨三人?”謝雲舟擦去嘴角血跡,“癸未科中舉的三十六人,加上這些年新科官員,他們的命宮音早被刻在貢院匾額、紫禁城地磚、甚至金鑾殿的藻井上。王大人要的不是複仇,是讓整個朝堂都變成他的傀儡!”
王顯仁的臉色終於變了。他沒想到,謝雲舟竟在三年前潛入禮部,將次聲波共振點刻進了皇宮的建築。沈予喬趁機將驚堂木拋給李偃飛,自己抽出袖中短刃,刺向戲台中央的“共振核心”——那是用焦尾琴殘片做的機關。
“住手!”王顯仁的喝令被琴弦聲淹沒。李偃飛接住驚堂木的瞬間,三百六十具傀儡突然同時震顫,次聲波形成的音浪震碎戲棚木柱。沈予喬看見謝雲舟衝向王顯仁,胸口星紋與驚堂木的光芒交相輝映,終於明白他才是真正的“活共振器”。
“當年他們在我身上刻星紋時,”謝雲舟的手掐住王顯仁咽喉,傀儡絲線卻從他指縫鑽出,“就該想到,琴弦既能被操控,也能崩斷——”他猛然扯開王顯仁的官服,老人胸口竟紋著與他相同的星紋,隻是多了道致命的斷弦。
“你以為隻有沈家血脈能啟動秘術?”王顯仁咳出黑血,嘴角掛著瘋狂的笑,“我早把自己變成了活傀儡,就算你殺了我,共振圖也會在子時啟動——”他突然盯著沈予喬,“你父親臨終前沒告訴你吧?你母親是謝婉清的孿生妹妹,你體內流著清音閣和凶手的血!”
戲棚在音浪中轟然倒塌,沈予喬被李偃飛護在懷裏,看見謝雲舟抱著王顯仁墜入火叢,胸口星紋與驚堂木的光芒同時熄滅。最後一刻,他朝她笑了笑,唇語是“去金鑾殿藻井”。
殘火映著漫天星鬥,沈予喬跪在廢墟中,撿起半枚驚堂木。木頭上新刻的痕跡顯示,父親當年在斷口處藏了行小字:“傀儡之線,不在絲,在人心。”
李偃飛的手覆上她冰涼的肩,遠處傳來宮鍾的轟鳴。子時將至,他們必須在共振圖啟動前,找到藏在金鑾殿的最後機關。沈予喬站起來,拍掉裙角塵土,忽然發現自己腕上的“斷弦記”在發光——那不是胎記,而是用秘藥點的引星紋,專門呼應驚堂木的頻率。
“走,”她攥緊驚堂木,看著李偃飛眼中倒映的火光,“去拆了他們的戲台。”
西市的更夫敲過子時,沈予喬和李偃飛的身影消失在宮牆轉角。戲棚廢墟中,焦黑的傀儡絲線仍在微風中輕顫,仿佛還在彈奏那曲持續二十年的《傀儡謠》。而在紫禁城深處,金鑾殿的藻井正發出不易察覺的共鳴,等待著最後一根琴弦的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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