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閣中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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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剖刀劃開謝雲舟耳道軟骨時,沈予喬手中的放大鏡突然抖了一下。那片嵌在聽小骨內側的微型銅簧,正以肉眼難察的弧度折射著冷光——簧片邊緣刻著十三道細如發絲的橫紋,對應著古琴十三徽的位置,而簧片尾部延伸出的銀絲,竟直接纏繞在耳蝸神經束上。
    “這不是普通的共振裝置。”她用鑷子輕輕撥動銅簧,金屬震顫聲在解剖室裏形成奇異的回響,陳薇放在桌上的不鏽鋼飯盒突然發出蜂鳴,“還記得上個月在古琴研究所見到的‘繞梁’殘件嗎?這東西的結構和戰國時期的‘響骨’一模一樣,能把次聲波轉化為神經可接收的振動頻率。”
    陳薇盯著解剖台上的人體素描圖,謝雲舟心髒位置用紅筆圈出的陰影區域,此刻正露出半片菱形金屬——那是嵌入心肌的薄如蟬翼的銅片,邊緣呈鋸齒狀,與耳道銅簧形成完美的聲學耦合。“所以他能自己製造次聲波共振?”她聲音發顫,“就像把自己的身體變成了一件樂器?”
    沈予喬沒回答,指尖劃過謝雲舟後頸處的朱砂刺青——那是幅微型《漢宮春曉圖》,但所有人物的耳後都有個紅點,和二十年前邸報上記載的“清音閣樂伎”特征完全一致。她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反複哼唱的《陽關三疊》,曲調裏總夾雜著不屬於古琴的低頻震顫,就像有人在用骨骼本身演奏。
    窗外的暴雨在午夜時分達到頂峰。李偃飛貼著王府後牆的青石板移動,警用戰術手套緊扣磚縫間的苔蘚。三小時前沈予喬發來的信息還在手機裏發燙:“王崇煥府邸的假山群按‘焦尾琴’形製排列,十三座石峰對應琴徽,中央涼亭是共鳴箱位置。”他抬頭望向三丈高的太湖石,果然看見石縫間嵌著拇指蓋大小的銅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後園西側的八角亭傳來古琴聲。李偃飛伏在假山頂,看見穿月白長衫的王崇煥正對著石案撫琴,七根琴弦竟由人發編織而成,尾端係著的青銅鎮紙刻著“清音閣”三字——那是二十年前因“妖言惑眾”被滅族的樂坊,也是沈家滅門案中唯一被抹去的線索。
    “第三徽位的石筍下有機關。”沈予喬的短信再次震動,附帶的手繪地圖顯示,假山群的陰影在子時會連成古琴輪廓,“當年參與舞弊的官員,都通過耳後針孔接收次聲波傳遞的考題,就像給人腦植入了‘聽弦’。”
    李偃飛摸到石筍根部的凹陷時,指尖突然刺痛。那是個刻著五弦琴紋的機關,按下的瞬間,石筍底部傳來齒輪轉動聲,露出直通地下的青石板階梯。腐葉與檀香混合的氣味撲麵而來,他打開戰術手電,光柱掃過石壁時,整麵牆的浮雕突然活了過來——數十個樂伎姿態各異,耳後紅點連成北鬥,而中心位置的男子手握七弦琴,袖口繡著的,正是謝雲舟傀儡底座的星圖。
    地下密室的木門上了七道銅鎖。李偃飛從腰帶取出超薄電鋸,鋸齒切入銅鎖的瞬間,身後突然傳來琴弦崩斷的脆響。他轉身時,看見王崇煥的古琴不知何時橫在石徑上,七根人發弦還在震顫,而涼亭裏早已空無一人。
    “小心次聲波!”沈予喬的警告從耳機裏炸開時,李偃飛突然感到太陽穴劇烈跳動。戰術手電的光斑開始扭曲,石壁浮雕上的樂伎仿佛在緩緩轉動,耳後紅點連成的北鬥正指向他的眉心。他猛地扯下耳機,反手將手電筒砸向最近的銅片——金屬撞擊聲蓋過了琴弦餘震,太陽穴的刺痛驟然消失。
    密室門在電鋸聲中轟然倒下。腐骨的氣息撲麵而來,李偃飛的手電光柱首先掃到的,是正中央石台上的七弦琴——琴弦由十二根指骨串成,琴尾壓著疊泛黃的賬冊,第一頁赫然寫著“秋闈遞題名錄”,二十年前的主考官王崇煥名下,用朱砂畫著十二顆星子,對應十二具傀儡背後的名字。
    “清音閣全族一百三十七口。”沈予喬的聲音從對講機裏傳來,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他們被製成‘活傀儡’,耳後針孔連接聽神經,次聲波傳遞的考題直接在腦中形成文字——就像把人腦變成了接收裝置。”
    李偃飛的手電劃過密室四壁。八十具骸骨呈環形跪坐,每具骸骨的耳後都插著寸許長的銀針,針尾係著極細的銅線,銅線另一端連向穹頂的青銅星圖。他認出其中一具骸骨左手小指的灼燒痕跡——那是沈予喬父親的舊傷,而在骸骨胸前,掛著半枚殘破的傀儡麵具,正是謝雲舟房間裏那具“李偃飛”傀儡的右眼部分。
    賬冊翻到最後一頁時,掉出張夾在中間的羊皮紙。李偃飛借著手電強光辨認出蠅頭小楷:“甲戌年霜降,取清音閣樂正耳骨製‘聽弦’,試以次聲波傳《論語》第三章,受試女童能默寫全文,唯目盲耳聵。”落款處蓋著陰刻的“王”字印,印泥顏色與謝雲舟體內的朱砂散分毫不差。
    “他們在活人身上做實驗。”沈予喬想起解剖過的無名男屍,耳後同樣的針孔痕跡,原來那些被判定為“流浪藝人”的死者,都是清音閣的幸存者,“謝雲舟的耳道銅簧,就是改良後的‘聽弦’,而他心髒裏的銅片,是用來放大次聲波的共振腔——他把自己改造成了會行走的傳聲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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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偃飛的手電突然照到密室角落的木架,上麵整齊排列著十二具未完工的傀儡,每具傀儡的胸腔都嵌著不同形狀的金屬片。當他看到第七具傀儡胸口刻著“沈予喬”三個字時,後頸突然泛起涼意——傀儡的耳後穴位上,正插著和骸骨相同的銀針,針尾銅線連著塊刻有“予”字的微型銅簧。
    “王崇煥的園林布局是個巨大的次聲波發生器。”沈予喬在解剖室裏翻出《樂記》殘頁,上麵用紅筆圈注的“十三徽應律”正好對應王府的十三座石峰,“每到子時,月光穿過銅片形成的光束會激活共振場,就像給整個宅院調了根巨大的琴弦,而那些嵌在人體內的‘聽弦’,就是接收信號的琴軫。”
    對講機突然傳來雜音。李偃飛剛要說話,就聽見石階上方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他熄滅手電,躲進骸骨堆時,看見王崇煥提著盞羊角燈走下台階,月白長衫上繡著的星圖在火光中明明滅滅,正是謝雲舟筆記本裏重複出現的圖案。
    “李隊長對清音閣的秘辛很感興趣?”王崇煥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羊角燈掃過石台上的賬冊,“二十年前的秋闈,不過是給沈家的《廣陵散》續個尾罷了。你以為謝雲舟是在複仇?他不過是我調了二十年的一根弦。”
    火光突然劇烈晃動。李偃飛看見王崇煥抬手輕撥腰間玉墜,青銅星圖上的銅線突然發出蜂鳴。他藏在骸骨後的左手突然不受控製地抽搐,耳中響起尖銳的高頻噪音——那是次聲波頻率急劇升高的前兆。
    “沈家世代研究‘骨傳導樂律’,”王崇煥走到七弦琴前,指尖劃過指骨琴弦,密室四壁的骸骨突然發出哢嗒聲,“當年沈明修想阻止科舉舞弊,竟想用次聲波震碎考生聽神經——他不知道,我隻是把他的‘殺招’變成了‘傳題’的妙術。”
    李偃飛感覺鼻腔湧出溫熱的血。他摸到口袋裏的證物袋,裏麵裝著從謝雲舟耳蝸取出的琉璃碎屑——此刻正隨著次聲波震動,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熒光。突然,他想起沈予喬說過的話:“琉璃珠裏封著清音閣秘製的‘響砂’,遇高頻震動會形成反向共振。”
    他咬碎證物袋的瞬間,琉璃碎屑混著鮮血滑入喉嚨。次聲波的尖嘯突然變調,像琴弦崩斷前的哀鳴。王崇煥的羊角燈“當啷”落地,在火光熄滅的刹那,李偃飛看見老人耳後閃過紅點——那裏插著根和骸骨相同的銀針,針尾銅線連著領口暗藏的銅簧。
    “你以為自己是棋手?”李偃飛的戰術匕首抵住對方腰眼時,聽見石階上方傳來密集的腳步聲,“謝雲舟用二十年給你做了十二具替死傀儡,而你到現在都沒發現,他刻在傀儡底座的星圖,其實是當年清音閣被滅族時的求救信號。”
    解剖室裏,沈予喬突然發現謝雲舟右手無名指的繭子下,藏著個極小的刺青——那是十三座石峰的排列圖,正是王崇煥府邸的假山布局。她翻開從李偃飛那裏拿到的賬冊副本,看見最後一頁用隱血墨水寫著:“萬曆二十三年霜降,沈明修攜女闖入清音閣,其女左耳後天生朱砂痣,正合‘聽弦’聖體。”
    懷表的指針指向子時三刻。沈予喬摸到表蓋內側的凹痕,那是父親當年刻下的“十三徽”位置,此刻竟與謝雲舟心髒銅片的形狀完全吻合。她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在城隍廟,父親買給她的傀儡會唱《牡丹亭》,而傀儡的耳洞裏,嵌著的正是能反射次聲波的琉璃珠——原來從那時起,她就被卷入了這場持續二十年的“弦上博弈”。
    對講機裏傳來李偃飛的喘息:“密室穹頂的星圖在動!那些骸骨的銅線連向王崇煥的玉墜,他...他才是最大的‘活傀儡’!”沈予喬還沒來得及回應,解剖室的燈突然熄滅,黑暗中,她聽見身後傳來木偶關節轉動的哢嗒聲——正是謝雲舟住處那具“沈予喬”傀儡的步態。
    手機屏幕在此時亮起,匿名號碼發來新視頻:鏡頭對準王崇煥書房的密道,牆上掛著十二幅人像,每幅人像的耳後都標著不同的共振頻率。當鏡頭掃到第七幅時,沈予喬渾身血液仿佛凍結——那是她十五歲的畫像,耳後朱砂痣被紅筆圈住,旁邊寫著“天選琴軫,可承萬鈞”。
    視頻結尾,有人舉起半片竹簡,上麵是謝雲舟的字跡:“當年沈家滅門夜,王崇煥在你耳後植入的不是朱砂痣,而是微型‘聽弦’。你聽見的所有次聲波,從來都不是來自外界——它們就藏在你自己的頭骨裏。”
    沈予喬突然按住左耳。那裏傳來極細的震動,像有根無形的弦正在顱骨內側震顫。她想起每次解剖死者時,那種若有若無的耳鳴,原來不是幻覺,而是藏在自己體內的“聽弦”在共振——從父親把她推出火海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這場傀儡戲裏最關鍵的一枚棋子。
    “沈法醫!”陳薇的呼喊從走廊傳來,腳步聲中夾雜著木偶倒地的巨響。沈予喬摸黑打開應急燈,看見解剖台上的謝雲舟“屍體”不知何時翻了個身,右手正對著她的方向,掌心刻著鮮紅的“十三徽”,而在他頸側,原本被認為是屍斑的痕跡,此刻竟組成了王崇煥府邸密室的地形圖,在中心位置,畫著個正在拉弦的提線木偶,木偶的麵容,和沈予喬鏡中的自己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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