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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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簫冰涼的觸感貼上唇畔,洛愁鬢下意識屏住呼吸。
三百年間,這管簫聲曾震懾過萬魔窟的妖邪,也安撫過受困的靈獸,此刻卻像被無形的枷鎖禁錮,任他如何運功,也吹不出半縷曲調。
記憶突然翻湧,離青殷贏下三界大比那日,他應少年所求吹奏《寒江雪》,月光落在少年仰起的臉上,托腮傾聽的模樣純真而專注,眼底浮動的傾慕如春水漲潮,漫過師徒間該有的界限。
那時他隻笑著揉亂少年的頭發,將這份熾熱錯認作孺慕之情,如今才驚覺,那些偷偷藏在茶盞裏的桃花,那些深夜窗前執著等待的身影,皆是少年笨拙卻滾燙的心意。
潭水漫過膝蓋,刺骨的涼意順著衣料攀附而上,仿佛千萬根冰針在噬咬著他的肌膚。
洛愁鬢垂眸凝視著水麵,漣漪一圈圈蕩開,倒映的身影也隨之扭曲變形。
藏經閣裏那些泛黃的古籍在腦海中翻動,每一頁都記載著因師徒之情而隕落的修士,他們或被剜心剔骨,或自毀元神,結局無一不是慘烈收場。
那些血淋淋的文字,此刻如毒蛇般纏繞著他的心髒,嘶嘶吐著信子。
然而,當離青殷第一次從秘境回來顫抖著說出‘弟子的命都是師父的’那一幕在記憶中重現時,所有的警示與戒律都在瞬間失去了重量。
少年通紅的眼眶、急促的呼吸,還有緊緊攥著他衣角的手,像一記重錘,敲碎了他用三百年修行築起的防線。
他見過太多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打著維護綱常的旗號,行著自私自利之事;也見過太多被規矩束縛的修士,最終在冷漠中迷失了本心。
而離青殷的真誠,卻如同山間最清澈的溪流,毫無保留地衝刷著他的靈魂。
“為什麽是他......”
洛愁鬢的聲音被山風撕扯得支離破碎,帶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哽咽。
若這份感情的對象是旁人,憑借三百年的修為,他或許還能狠下心來,揮劍斬情絲,讓一切回歸正軌。
可偏偏是離青殷——那個雪夜被他撿回宗門的瘦弱孩童,那個在他手把手教導下成長起來的得意弟子,那個不知不覺間偷走了他所有溫柔的人。
不知多少光陰,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湧來。
一聲突兀的鳥鳴刺破晨霧,驚起寒潭萬千漣漪。洛愁鬢望著水麵上支離破碎的倒影,恍惚間竟分不清哪一道波紋才是真實的自己。
師尊的話語突然在耳畔響起:“情之一字,如寒潭映月。看似觸手可及,實則一碰就碎。”
山風卷著枯葉掠過水麵,他終於明白,原來那些共賞流螢的夏夜、同研典籍的深宵,早已將他的魂靈悄然沉入這深不見底的寒潭,當驚覺時,連掙紮都化作了徒勞。
潭水漫過腰間,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蜿蜒而上,在後頸激起細密的戰栗。
洛愁鬢死死攥著紫竹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卻驚覺掌心滲出的冷汗早已將簫身濡濕。
記憶如潮水般翻湧——離青殷初次禦劍摔得滿身淤青,卻咬著牙朝他拙劣的笑。
彼岸在風中沙沙作響,將他的思緒攪成亂麻。
他看見少年倔強的眉眼,看見自己不自覺上揚的嘴角,看見無數個相處的片段在水波中明明滅滅。
那些曾被他當作師徒關懷的舉動,此刻都蒙上了曖昧的色澤,如同潭底搖曳的水草,看似輕柔,卻在無聲中纏繞成縛住他的羅網。
“若是師父......會怎麽做?”
這個疑問如同困在心底的孤魂,在意識深處不停盤旋。
洛愁鬢望著寒潭中翻湧的水波,師父仙風道骨的身影與離青殷熾熱的眼神在虛空中重疊。
他比誰都清楚,那位一生秉持大道的長者,從未被七情六欲所困,若麵對此情此景,定能毫不猶豫地抽出佩劍,斬斷這不該滋生的情愫。
可他終究不是師父,當劍尖抵在心頭時,顫抖的手腕早已泄露了滿心猶豫。
潭水漫過胸口,刺骨的寒意滲入肌理,讓他的身體止不住地輕顫。
三百年的修行歲月在眼前如走馬燈般閃過——他曾在神秘山穀重傷洛柚戚,連帶著洛家一網打盡;也曾在幽冥河畔勘破生死,將隕落的同門魂魄渡往輪回。
那些驚心動魄的生死時刻,此刻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原來最難以戰勝的敵人,從來不是外界的魑魅魍魎,而是自己千瘡百孔的內心。
洛愁鬢仰望著漸漸亮起的天空,熹微的晨光灑在他蒼白的臉上,映出眼底的迷茫與掙紮。
他突然覺得這三百年的修為如此可笑,那些苦心孤詣修煉的法術、參透的大道,在這份禁忌的情感麵前竟不堪一擊。
離青殷就像寒潭裏的月影,看似近在咫尺,每當他試圖觸碰,倒映的光華便在水波中碎成萬千星芒,越是想要抓住,越是化作泡影,徒留滿手冰涼。
紫竹簫從顫抖的指間悄然滑落,如同一片凋零的枯葉墜入寒潭,激起的漣漪層層疊疊,將水麵攪成破碎的銀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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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愁鬢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冰涼的池水漫過脖頸,刺骨的寒意順著經脈遊走,卻抵不過心底翻湧的滾燙情愫。
他聽見自己紊亂的心跳聲,與潭水流動的潺潺聲交織在一起,在耳畔奏出一曲令人窒息的挽歌。
山風掠過水麵,掀起陣陣寒意,卻吹不散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身影。
當第一縷陽光終於完全躍出山頭,金色的光輝灑在寒潭之上,水麵波光粼粼,卻映不出洛愁鬢的身影。
寒潭邊,那件白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空蕩蕩地掛在彼岸叢間,仿佛一個被遺棄的軀殼。
洛愁鬢沉入水中,任由潭水將自己包裹,試圖將所有的糾結、痛苦與掙紮都埋葬在這片冰冷之下。
然而,他比誰都清楚,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再也無法回頭。
離青殷的身影早已如同潭底的月,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即便水波將月影揉碎,那溫柔的光芒依然固執地閃爍,照亮他內心最隱秘的角落,提醒著他,這份禁忌的情感,早已生根發芽,成為他修行路上無法跨越的鴻溝。
而他,隻能在這情感的旋渦中,隨波逐流,不知何處才是盡頭。
——
暮色漫過飛簷,洛小茶化作靛藍色雀影,歪著腦袋立在雕花木梁上。
尾羽上的金斑隨著晃動輕輕明滅,像撒了把揉碎的月光。
她盯著下方發呆的上官曉曉,爪子無意識地刨著木棱,發出細碎的‘篤篤’聲。
自從妖界戰鼓擂響,這位少女就成了尊活菩薩,整日對著窗外出神,連案頭的戰報都積了層薄灰。
洛小茶撲棱著翅膀轉了個圈,尾羽掃落幾片積塵。
往常這個時候,她早該銜著密信穿梭於妖界各處,可愁鬢大人卻像忘了這隻得力信鳥,連半片羽毛的任務都沒派下。
“明明打得那麽熱鬧...”
她抖了抖蓬鬆的胸脯,突然俯衝下去,用尖喙輕輕啄了啄上官曉曉垂落的發梢。
自打妖族戰爭以來,上官曉曉就成了木頭,完全不動。
活像是被操控的傀儡失去了主人。
“再不讓我活動筋骨,翅膀都要鏽住了。”
窗外的風卷著殘葉掠過,驚起簷角銅鈴清響。
洛小茶撲回梁上,望著依舊一動不動的人影,忽然用翅膀捂住眼睛。
這樣下去,她怕是要把房梁的木紋都數成妖界戰圖了。
洛小茶歎氣,拿出幾塊靈石把玩。
這是她這些天來唯一的消遣了。
——
暮春的煙雨裹著青苔氣息漫過玄霄宗的飛簷,魚知許攥著半塊碎玉站在藏經閣前,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沁涼的紋路。
自那場慘烈的妖族大戰歸來,她便如失了魂的提線木偶。
時而對著虛空發怔,時而在丹房、庫房乃至弟子寢舍瘋狂翻找,凡是玉佩、令牌之類的物件,總要搶過來細細端詳,連掌門案頭的傳訊玉簡都曾被她一把奪過。
“知許!”
雲悉易的驚呼聲穿透雨幕。
隻見魚知許踮腳去夠演武場高懸的玄鐵令,素白衣襟被風掀起,像隻折翼的蝶。
她飛身攬住搖搖欲墜的人影,發間的青玉簪撞在玄鐵令上,發出清越鳴響。
“這塊令牌...我見過!”
魚知許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瞳孔裏翻湧著陌生的狂熱。
“上麵的符文,和我夢裏的一模一樣!”
雲悉易望著她蒼白的唇色,心尖泛起鈍痛。
幾日前——
魚知許和雲悉易被一群妖族圍住,雲悉易完全沒有時間掐訣帶著魚知許回宗。
月桂樹的枝椏間,魚知許握著木金雙劍,劍身泛著冷冽的寒光。
雲悉易站在她身後,指尖夾著數張符籙,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被鹿族和馬族妖怪包圍的她們,此刻如同困在狼群中的孤羊,處境岌岌可危。
鹿族首領身披暗紫色鱗甲,鹿角上纏繞著幽藍的咒文,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殺意。
他身後,數十頭鹿族妖怪手持骨矛,排列成陣,散發著壓迫感十足的氣息。
馬族這邊,為首的妖怪身材魁梧,鬃毛如燃燒的火焰,手中的狼牙棒上刻滿了神秘的符文,身後的馬族妖怪們則個個手持彎刀,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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