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一秒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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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貼身藏著的青玉佩硌得掌心生疼,玉上的螭紋卻還帶著體溫。
    三百年前,那人斜倚在紫藤花架下,將玉佩塞進她掌心時,指尖還帶著桃花釀的清甜,眼尾笑意如同春日融雪。
    “等我帶著南疆的月光回來,定要補上那支驚鴻舞。”
    此刻那雙總含著星辰的眼眸,卻永遠闔上了深邃的墨色。
    雲悉易將臉深深埋進染血的雲紋衣料,帶著鐵鏽味的腥氣刺痛鼻腔,卻固執地將人摟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阻止生命從指縫間流逝。
    淚水混著雨水滾落,在魚知許衣襟暈開暗紅的花,懷中的身軀卻愈發沉重,像是墜入幽冥的隕星,被無形的力量一寸寸拖入永夜。
    她的喉嚨裏發出破碎的嗚咽,指甲深深掐進對方後背,卻再也換不來熟悉的輕笑。
    穿堂風裹著枯葉呼嘯而過,將案上散落的信箋卷得漫天紛飛。
    半幹的墨跡還留著溫熱的氣息,那句‘待得山花爛漫時...’在宣紙上拖出歪斜的墨痕,就像戛然而止的心跳。
    魚知許垂落的指尖像風中殘燭般無力地擦過青石板,那細微的摩挲聲仿佛是死神翻閱生死簿的沙沙輕響。
    幾片未寫完的信箋如折翼的蝶,飄飄蕩蕩墜入血泊之中,宣紙遇血瞬間泛起細密的褶皺,像是臨終前急促的喘息。
    暗紅的血漬如同貪婪的潮水,迅速吞噬著潔白的紙張,墨跡在血水中暈染、扭曲,化作一團團模糊的紋路,恰似他們被命運無情碾碎的誓言。
    每一道暈開的墨痕都像是一柄滾燙的烙鐵,在雲悉易的視網膜上烙下灼痛的印記,那些未寫完的字句,此刻都成了紮進心髒的倒刺。
    更鼓聲穿透沉沉夜幕,自長街盡頭幽幽傳來,梆子聲裹挾著潮濕的寒意,沉悶而遲緩地在死寂的夜裏回蕩。
    那聲響像是從地底深處滲出的嗚咽,每一次敲擊都如同鈍刀割裂空氣,拖出悠長而破碎的尾音,恰似幽冥使者拖著鏽跡斑斑的鎖鏈,在青石板上艱難拖行,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聲音裏仿佛摻著千年寒冰的碎屑,順著她的耳道鑽進來,精準地砸在劇烈跳動的太陽穴上,震得她眼前金星亂冒,太陽穴突突直跳,整個頭顱都仿佛要被這聲波震裂。
    喉間泛起鐵鏽味,五髒六腑在共鳴中扭曲震顫,像是被無形的巨手反複揉捏,連呼吸都變得尖銳而刺痛。
    寒意順著青磚縫隙蜿蜒而上,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爬上她的膝蓋。粗糙的磚石硌得膝蓋生疼,卻不及心口萬分之一的痛楚。
    懷中魚知許的體溫在分秒流逝,從微溫到冰涼,從柔軟到僵硬,每一次變化都如同重錘敲擊著她的神經。
    兩種寒意交織纏繞,化作一張密不透風的刺骨冰網,從她的四肢百骸開始蔓延,一寸寸收緊。
    先是凍僵了指尖,麻木感順著血脈爬上手臂,接著漫過胸腔,將那顆破碎的心裹成冰坨。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每跳動一下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這徹骨的寒意中停止跳動。
    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她就像被困在深淵底部的溺水者,無論怎樣掙紮,都隻能看著黑暗一點點吞噬最後一絲光亮,而她的靈魂,也在這無盡的寒冷與孤寂中,漸漸變得支離破碎。
    雲悉易將臉深深埋進魚知許頸窩,雙臂如鐵鉗般死死箍住那具逐漸僵硬的身軀,仿佛這樣就能將流逝的生命重新鎖進軀體。
    她顫抖的下巴抵著對方發頂,發間殘存的沉水香與刺鼻的血腥氣激烈糾纏,像兩股力量在鼻腔裏展開廝殺。
    那熟悉的香氣裹挾著鐵鏽味直衝腦門,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無數畫麵裹挾著滾燙的溫度,將她狠狠撞進回憶的旋渦。
    還記得那年夏夜,她們並肩躺在城郊開滿蒲公英的山坡上。
    銀河傾瀉而下,流星拖著璀璨的尾焰劃過天際,她興奮地撐起身子,指尖指向夜空許願。
    魚知許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耳畔。
    還順帶伸手將她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還有月圓之夜的水榭亭台,他撫琴,她吹簫,宮商角徵羽在夜風中纏綿交織。
    琴弦與竹管碰撞出的顫音裏,兩人指尖不經意的觸碰,都能讓心跳如擂鼓。
    那戰栗的感覺從相觸的肌膚瞬間蔓延至全身,像燎原的星火點燃了整片夜空。而她藏在廣袖裏的手,早已被汗意浸透。
    然而此刻,這些曾讓她嘴角上揚的畫麵,卻在記憶裏轟然炸裂,化作無數鋒利的碎片。每一片都帶著往昔的溫度,卻又如同淬了毒的刀刃,割得她遍體鱗傷。
    雲悉易徒勞地想要抓住那些美好的殘影,可越是緊握,碎片就越是深深刺入掌心。
    溫熱的鮮血順著指縫汩汩滴落,在魚知許早已冰冷的衣襟上綻開一朵朵妖冶的花。
    現實與回憶的劇烈碰撞,將她的心撕扯得千瘡百孔,終於,壓抑許久的悲鳴衝破喉嚨,那聲音裏滿是絕望與痛苦,像是一隻被抽去筋骨的孤獸,在寒夜裏發出無助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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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對方的名字,聲音卻被夜風揉碎,消散在漫漫長夜裏。
    雲悉易整個人蜷縮在黏膩的血泊中,浸透血漬的衣袍與青石板死死粘連,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牽扯著撕裂的傷口,卻抵不過胸腔裏翻湧的劇痛。
    她雙臂青筋暴起,指節泛白如霜,近乎瘋魔地將魚知許的身軀死死摟進懷裏,仿佛要將彼此的血肉碾作齏粉,再重新澆築成永不分離的模樣。
    喉間溢出的嗚咽破碎而嘶啞,像是困在千年玄冰窟底的孤魂,發出瀕死的哀鳴,又似被荊棘刺穿喉嚨的夜鶯,每一聲啼叫都絞著心血。
    那破碎的音節混著斷續的抽氣聲,在死寂的屋內撞出令人心悸的回響,驚得梁上積灰簌簌墜落,卻驚不醒懷中沉睡的人。
    鹹澀的淚水混著咬破唇角滲出的血珠,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下。
    冰涼的液體順著蒼白的臉頰蜿蜒成河,在魚知許失去血色的麵容上衝刷出一道道暗紅的溝壑,最終滑進脖頸凹陷處,卻衝不散凝固的血跡——那幹涸的血痂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提醒著這場猝不及防的永別。
    魚悉易顫抖的指尖反複摩挲著魚知許逐漸僵硬的眉骨,仿佛這樣溫柔的觸碰能焐熱逐漸消散的生機,可皮膚下的溫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化作刺骨的寒意。
    指甲深深掐進對方後背,繡著銀絲暗紋的衣料被鮮血浸透,殷紅的液體順著指縫緩緩流淌,在魚知許身下積成小小的血泊,與地麵上的血漬融為一體。
    而雲悉易自己早已渾然不覺,掌心被自己抓出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汩汩湧出,與懷中之人的血交融,卻再也暖不回那顆停止跳動的心。
    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呢喃。
    “別離開我...別離開......”
    尾音被嗚咽撕碎,消散在凝滯的空氣裏。
    絕望如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她徒勞地將臉埋進對方發間,貪婪地汲取著最後一絲殘留的氣息,卻隻嗅到刺鼻的血腥味——那是死亡的氣息,正將她生命中最明亮的光一點點吞噬。
    黑暗在四周蔓延,她在這無邊的孤寂中無助地掙紮,每一寸回憶都化作利刃,剜著千瘡百孔的心,卻找不到一絲逃離痛苦的光亮。
    胸腔裏翻湧的劇痛宛如地底噴發的活火山,赤紅滾燙的岩漿衝破理智的堤壩,順著血管瘋狂奔竄。
    每一次顫抖著吸氣,都像是強行吞咽下無數燒紅的鐵砂,撕裂般的灼痛從肺部迸發,沿著神經末梢如野火燎原般蔓延至四肢百骸。
    雲悉易蜷縮在滿地狼藉中,指甲深深摳進自己的掌心,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卻仍抵不過體內翻湧的劇痛。
    她的心髒仿佛被來自幽冥的利爪死死攥住,隨著魚知許生命的流逝,那無形的力道越收越緊。
    酸澀的痛楚如同浸透毒液的藤蔓,一圈又一圈纏繞著心髒,絞得她眼前陣陣發黑,冷汗順著蒼白的臉頰不斷滑落,意識在痛苦與清醒的邊緣反複拉扯。
    喉間湧上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像一團浸透毒藥的棉絮,堵得她每一次喘息都伴隨著破碎的嗚咽,連發出完整音節的力氣都被抽離。
    懷中的溫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仿佛燭火在朔風裏明滅。
    那層薄薄的暖意從魚知許的指尖開始褪去,寒意如同附骨之疽瘋狂攀爬,沿著相貼的肌膚一寸寸滲入骨髓。
    雲悉易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小臂正在她掌心失去彈性,腰腹的柔軟被僵硬取代,就連曾經溫熱的呼吸噴灑過的頸側,此刻也漫起霜雪般的冷意。
    魚知許的身體從尚有微溫變得慢慢冰涼,肌肉的鬆弛感被僵硬逐漸蠶食,關節發出細微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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