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陽光照在葉塵臉上，溫暖、明亮，似乎一切都結束了。
    他站在老屋門前，望著地麵上散落的灰燼——那是他母親留下的信，也是一段命運的終結。
    但身體深處，他卻清晰地知道：某些東西，並沒有隨火焰一同消失。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體內的“空洞”。
    不是那種孤獨，也不是那種痛苦，而是一種失衡感。他像是走出深海的溺水者，終於踏上沙灘，卻發現肺部仍在呼吸水，而非空氣。
    “我是不是……真的回來了？”他喃喃低語，聲音裏帶著顫意。
    沒有人回答他，隻有晨風吹過林間的聲音。
    葉塵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撥通了一個號碼——精神科醫生沈舟的私人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起，那頭傳來熟悉卻疲憊的嗓音：“葉塵？你居然會主動聯係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沈醫生。”葉塵聲音很平靜，卻仿佛隨時要崩潰，“我需要緊急會談，現在，立刻。”
    “……你在哪裏？”
    “林邊的舊屋，我剛剛燒了鏡子。”
    電話那頭靜默三秒：“你別動，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後，葉塵蜷縮坐在台階上，眼神發直地看著遠處天邊翻卷的白雲，腦中閃回剛剛在鏡中世界看到的一切。
    鏡中“他”的話語仍舊在回響。
    “我就是你。”
    “你壓抑的、隱藏的、不願承認的那一部分。”
    葉塵從來沒想過“對抗自我”會比對抗惡鬼還更恐怖。
    半小時後，一輛灰色suv駛入林間。
    沈舟帶著黑眼圈和速寫本下車，快步走來，一邊走一邊看著他：“你臉色比屍體還差。”
    葉塵指了指地上的灰燼：“我燒掉了鏡子，還有那封信。看起來很像在舉行什麽迷信儀式對吧？”
    沈舟卻沒笑，他蹲下身，認真看著那堆灰燼，然後轉頭盯著葉塵的眼睛：“告訴我，你在鏡中經曆了什麽？”
    葉塵一開始不說，隻是低頭沉默，直到沈舟遞過一支筆。
    他接過筆，開始在醫生遞來的速寫本上寫：
    “我看見另一個自己。他知道我所有的秘密。甚至知道……我三歲時的夢。”
    沈舟的瞳孔微縮。
    他知道，那不是夢。那是記憶，是潛意識層麵最深的碎片。外人根本無法知道那種細節。
    “你確定他不是幻覺？”
    “不是。他是我。”葉塵閉上眼，“或者說……是我大腦裏某種寄生的投影。我從小就能看見他，在鏡子裏。”
    沈舟皺起眉，翻開自己的速寫本，露出一張插畫——是一個孩子站在鏡子前，鏡中站著另一個孩子，麵無表情，卻眼角流淚。
    “這不是你第一次跟我說起‘鏡中人’。”
    “那時候你六歲，父親剛過世。”
    “我懷疑過你患有分離性人格，也懷疑你長期承受精神壓抑導致的鏡像認知障礙。但現在我懷疑……你看到的東西，比我們所理解的世界更複雜。”
    葉塵緩緩點頭：“我也有這個感覺。我覺得鏡子，是一個通道。不是精神層麵，而是真實存在的另一維度。而我……被選中了。”
    沈舟沉默良久，低聲問：“你有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
    “隻有一個人。”葉塵看向林子深處，眼神微微晦暗，“夕瑤。”
    提到她的名字，空氣仿佛驟然冷了一度。
    沈舟立刻警覺：“她最近怎麽樣？”
    “她……也變了。不是性格上的改變，而是……”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她的影子，不動了。”
    沈舟愣住。
    “你是說——她在陽光下，影子沒有跟著動？”
    “對。”葉塵盯著他，“你說這算精神病嗎？”
    醫生沉默了，緩緩站起身。
    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是醫學解釋能囊括的了。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沈舟低聲道，“你或許不是唯一一個‘看到鏡中世界’的人。”
    “我已經做好了。”葉塵望著天邊，眸子幽深，“從我母親瘋掉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但我也知道，別人都活不過第二次進入鏡子。”
    沈舟沉吟片刻，突然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小盒子。
    他打開後，露出一個黑色絨布包裹的鏡片碎片。
    “這是什麽？”葉塵臉色變了。
    “這是你母親死前交給我的。她說——如果有一天你主動聯係我，就把這個交給你。”
    “她留下的？”
    “對。”
    葉塵接過那塊鏡片，瞬間感到指尖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看，指腹被劃開，血珠滴在鏡片上，隨即——
    鏡片泛起波紋，仿佛一池墨水被打擾，畫麵一閃而過——
    畫麵中，一個女人披頭散發地跪在鏡前，不斷呢喃：“別再出來……別再出來……我錯了……”
    鏡中緩緩浮現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像是從葉塵小時候的記憶中硬生生撕裂出來。
    那是他六歲那年，在浴室鏡子中“第一次看到”的那張臉——
    他早已不記得它的細節。
    但現在，它又回來了。
    而且，比記憶中的更清晰、更饑渴。
    沈舟意識到什麽，急忙收起鏡片，眼神深沉：“它回來了。”
    葉塵抬起頭，臉色平靜，卻泛出一種異樣的堅定：“這一次，我要主動進去。”
    “不是被拖進去，而是我自己進去，找出那扇門的起點。”
    沈舟還想說什麽，但葉塵已經站起身。
    林間陽光刺眼，他卻沒有眯眼，隻是站在風中，喃喃道：
    “我不怕那個鏡中的自己。”
    “我怕的是，如果我不去麵對，我就永遠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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