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陰影漸漸褪去，陽光越發熾烈。可葉塵的心，卻愈發冰冷。
    沈舟試圖阻止他：“你剛回來不久，精神狀態不穩定，再進去可能會徹底崩潰。”
    葉塵沒有回答，他隻是抬手，緊緊攥著那塊染血的鏡片。
    那是他母親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也可能是唯一的“鑰匙”。
    “我不能再等。”他說，“我現在有感覺——門正在開。”
    “門？”沈舟皺眉。
    “每次我靠近這塊鏡片，我就聽見聲音。”葉塵低聲說，“是低語，是喘息，是像——某個被關在深井裏的自己，在拍打井壁。”
    沈舟眼神緊縮，他意識到，那不是幻覺，而是一種引力，一種古老而危險的連接。
    “你要進去……怎麽進去？”
    葉塵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我不需要整麵鏡子。”
    他走到屋後的柴房，翻找出一麵殘舊的穿衣鏡，那是他小時候母親天天對著梳頭用的。鏡麵斑駁，邊框開裂，正中央有一道細密的裂紋。
    他將那枚血染鏡片小心嵌入裂紋之中。
    當鏡片與鏡麵結合的一瞬間，空氣驟然沉重。
    一種無形的波動從鏡麵擴散而出，像是一層水波蕩開，鏡麵不再映出現實，而變成了一道緩慢旋轉的灰白漩渦。
    沈舟臉色大變：“停下，葉塵，那不是普通的鏡門！那是……”
    葉塵沒有等他說完，已經向鏡麵伸出手。
    指尖觸到鏡麵，沒有碰壁，而是像穿過一層溫熱的水。
    下一秒，整個手掌、手臂、軀幹，連同他的臉，一點點被吸入其中。
    沈舟衝過去，卻隻抓住一縷虛空。
    鏡麵恢複如初，隻剩那枚嵌入其中的血色鏡片，在晨光下微微顫動，仿佛在呼吸。
    葉塵睜開眼時，周圍是一片白霧。
    他站在一個看不見盡頭的空間中，腳下踩著光滑的鏡麵，每走一步，就有一道淡淡的身影在他腳下流動。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他喃喃，“但這一次……不一樣。”
    他感覺到一種清晰的指引，來自某個方向，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意念”，像是靈魂深處的坐標在告訴他：“那邊，就是門的起點。”
    他緩緩走去，鏡麵下的影子也隨之而動。
    走了不知多久，霧氣終於在前方裂開，露出一棟扭曲的建築。
    那是一座倒立的屋子，屋頂朝下，窗戶像眼睛般在“地麵”上睜著，門懸在半空。
    而在那門上，刻著三個紅字：
    “鏡門之源”
    葉塵站在那門前，嗅到了一種熟悉的氣味——不是血，不是腐朽，而是母親的香味。
    他抬起手，門應聲而開，發出類似骨骼斷裂的“哢哢”聲。
    裏麵是一間熟悉的房間——那是他小時候住的臥室。
    一模一樣的床，一模一樣的窗簾，連枕頭上的折痕都和記憶中一致。
    但隻有一件不同——鏡子。
    整間房間的牆壁上，掛滿了鏡子。
    每一麵鏡子中，都映出一個“他”。
    有的麵色蒼白，有的披頭散發，有的滿臉血汙，有的臉上纏著黑色膠帶，還有一麵裏，他蜷縮在角落，不斷撕扯自己的頭發。
    葉塵站在中央，心跳加速。
    他聽見鏡子中傳出同一個聲音：
    “我們都在等你。”
    “你終於回來了。”
    “你記得嗎？你小時候……親手把我們一個個封進去。”
    葉塵想後退，卻發現雙腿動不了。
    鏡子中的“他”齊齊伸出手，每一隻手都穿越鏡麵，朝他抓來。
    就在那一刻，他體內某種深層記憶被喚醒。
    那不是夢，而是真實。
    六歲那年——
    父親去世，母親開始瘋癲，他常常在夜裏站在鏡前，對著鏡中的自己說話。
    那時候的他，被母親強行帶去各種神婆家，被灌符水，被強迫照鏡子“驅邪”。
    他哭，他掙紮，可母親隻是瘋了一樣地重複：“你不是我兒子，你是鏡子裏那個……”
    那天夜裏，他在鏡中世界，看見了第一個“自己”。
    那“自己”告訴他：“把我留在這兒，你就能回去過正常生活。”
    於是他點頭，然後親手關上了門。
    而那扇門，就是現在眼前這道“鏡門之源”。
    葉塵咬牙，對著鏡中那些撲來的身影大喊：“你們是我不想承認的痛苦，是我壓下的恐懼，是我被迫遺忘的一切！”
    “可現在，我不是來躲避的！”
    “我是來——麵對你們的！！”
    話音落地，鏡麵開始碎裂。
    每一塊碎片中，“他”都開始崩塌，像水中倒影一般潰散。
    房間中光線陡然變暗，一道幽冷的身影從屋角浮現。
    那是個穿著紅色旗袍的女人，麵容模糊，卻帶著葉塵熟悉的鼻音笑聲。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這次進來，或許就出不去了。”
    葉塵目光一瞬不移：“如果逃避會讓我瘋，那我寧願瘋在真相裏。”
    他一步步逼近那道最中央、最大的鏡子，那鏡中是一個空房間，隻有一麵打開的門，門外是無邊的黑暗。
    他走進去。
    黑暗吞沒了他。
    但這次，他沒有閉眼。
    林間的柴房內，沈舟盯著那塊鏡子，忽然發現鏡片裂了一道。
    裂縫中，浮現出一隻眼睛。
    是葉塵的眼睛。
    他沒有驚慌，隻是安靜地看著現實世界，像是在確認：
    這裏，還是他原來的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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