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借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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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海劃著火柴點煙,硫磺味混著煙葉的焦香在屋裏打了個轉。
他忽然皺緊眉頭,把煙袋往桌上一磕,煙灰簌簌落在油布炕席上:“我去趟茅房,你自便。”
話音還沒在梁上落穩,他已經蜷腿下了炕,趿拉著千層底布鞋往外挪,
後襟掃過炕沿時帶起一陣風,留下劉海中一個人僵在那兒,手還維持著要摸腦袋的姿勢。
要說這劉海中的性子,易中海心裏跟明鏡似的 —— 看似端著個 “官迷” 的架子,
實則眼皮子淺得能瞧見地底的銅板。
你給他三分好臉色,他能順著竿子爬到房頂上唱大戲;
你要是露了半分口風,不出半晌,全院就得傳遍他添油加醋的版本。
這號人,你跟他正經說吧,他保準纏著你討價還價,恨不得讓你把人情做到底;
你要是直截了當拒了,他又能背後編排你 “不近人情”“擺老資格”。
左右都是麻煩,不如趁早堵了他的話頭。
所以易中海才懶得多費唇舌,直接來個 “釜底抽薪”,尿遁走人。
“哎哎!老易,您急著走啥呀!”
等劉海中反應過來,往前搶了兩步,易中海的背影已經竄到了院子裏,藍布褂子被晨風掀起個角。
他悻悻地縮回腳,手在半空抓了抓,像是要把那句沒說完的話撈回來,指尖差點戳著門框。
“這易中海,到底啥意思?”
他往炕沿上重重一坐,木炕沿發出 “吱呀” 一聲呻吟。
呆愣了幾秒後,忽然嗤笑一聲,嘴角撇得能掛住油瓶兒:“裝什麽糊塗?不就是不想接話頭麽。”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真當我不知道?不就是怕我提廠裏的那檔子事兒……”
話沒說完又猛地咽回去,脖子跟安了轉軸似的左右擰著瞅了瞅,
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走著瞧,誰還沒個用得上誰的時候。”
院牆外傳來易中海趿拉鞋的聲響漸遠,劉海中抓過炕桌上的煙袋,
手指頭剛碰到煙鍋子又狠狠放下,煙杆在桌上磕出個響。
晨光斜斜爬上牆頭,剛好照在公共廁所門口的青石板上,映出點濕漉漉的水光。
閆解成一邊係著褲腰帶一邊往外挪,棉褲腰上的繩子係得歪歪扭扭,
剛出男廁所門就撞見於麗和薛小鳳相跟著往這邊走。
於麗手裏攥著塊皺巴巴的衛生紙,邊角都磨得起了毛,薛小鳳正跟她說著什麽,
倆人肩膀挨著肩膀,步子邁得輕快,齊肩的短發在風裏一顛一顛的。
“於麗!”
閆解成趕緊提了提褲腰追上去,棉褲上沾著的草屑簌簌往下掉,
“等會兒,我有事兒跟你說。”
於麗聞聲回頭,眉頭瞬間擰成個疙瘩,眼角吊得老高:“你咋在這兒?”
薛小鳳瞅著閆解成那副急吼吼的樣子,捂著嘴 “噗嗤” 笑出了聲:
“原來是解成啊,咋了,這剛大清早的,你倆小兩口就有話聊了,那我就不打攪你倆了,先回了啊。”
她衝於麗擠擠眼,轉身踩著碎步往大院門走去,
藍布褂子的衣角在晨光裏晃了晃,像隻打盹的鳥兒振了振翅膀。
於麗沒理閆解成,抬腳也跟著往前走去,布鞋跟在胡同的土路上磕出 “噔噔” 響,帶著股子氣性。
閆解成連忙緊跟上,兩人隔著兩步遠,順著巷子慢慢往裏挪,
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長,一個在前頭擰著,一個在後頭晃著。
“你到底有啥事兒?”
於麗頭也不回,聲音裏帶著不耐煩,尾音都挑了起來,
“再不說我可就進院了,到時候再被你那摳門爹給撞見,又該念叨我攛掇你幹啥了,我可擔待不起。”
閆解成咽了口唾沫,喉結在脖子上滾了滾,快步湊近些,胳膊差點撞到牆根的柴火垛:
“就是…… 就是想跟你商量個借你家地方的事兒。”
他瞟著於麗緊繃的側臉,眼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忽閃著,“你那小院子,能不能……”
“不能。”
於麗幹脆利落地打斷,話茬子硬得像塊凍豆腐,
“我可告兒你閆解成,別打我那院子的主意。上回你借我個搪瓷盆,回頭還回來盆底都掉漆了,
你不還說我小氣兒嗎?這點磕碰也能值得跟你計較,那你倒是有種別借呀,誰求著你了?”
“那不是一碼事!”
閆解成急得提高了嗓門,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來,又慌忙壓低聲音賠不是:
“上回的事兒全賴我,等我攢夠錢了給你再買個新的,鋥亮的那種,行了吧?”
“這可是你說的啊。”
於麗斜眼瞥了他一下,嘴角勾出點似笑非笑的模樣,立馬接住了話頭,生怕慢了半分。
“我說的,這次肯定不蒙你。”
閆解成立馬拍著胸脯保證,巴掌拍得 “啪啪” 響,
“上次那事兒本來也不賴我,磕了盆子是解曠幹的,你讓我能說他啥?
那小子就跟個悶葫蘆一樣,你就是踹他兩腳也蹦不出個屁來。”
“盆兒是你借的,你少賴人家解曠。”
於麗撇撇嘴,一臉不屑地乜了他一眼:“說吧,這回來又惦記上我這兒啥了?”
“瞧你這話問的,多見外。”
閆解成死皮賴臉地又緊趕兩步,臉上堆著笑:“我想在你院角搭個能住一個人的棚子,
就幾塊磚頭、幾片木板子搭的那種,不占啥地方。”
他瞅著於麗的後背,聲音有點兒發虛:“我實在沒法在那個家待了,我爸他……”
“你爸咋了?”
於麗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他,晨光正好照在她眼裏,閃著點兒譏誚:
“他是不是又算計你那點兒辛苦錢了?還是你媽又找啥由頭管你要買這買那了?”
閆解成被說中心事,臉漲得通紅,搓著手,兩隻腳不自覺地跺了跺:“這個月住宿費漲到八塊了!
以前五塊他就念叨個沒完,現在直接漲了三塊,我打零工掙回來的那點兒錢,
還沒捂熱乎就被他拿去大半,我連買包煙的錢都掏不出來了。”
他往胡同兩頭瞧了瞧,壓低聲音:“就這,頓頓還是棒子麵兒稀粥配鹹菜,根本不管咱們吃不飽!”
於麗嗤笑一聲,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你才知道啊?當初要不是你哄著騙著娶了我,
我能跟你們閆家扯上關係?你爹算水電費都得按人頭數燈亮的時辰,
你媽納鞋底都得數著針腳用線,一家子的算盤精。
上回大院裏丟了個煤球,你爹愣是站在院裏數了半宿各家的煤堆,那股子較真勁兒,誰看了不犯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