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北海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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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中山裝的幹部模樣的人掏出糧票和兩分錢,臉上堆著笑應道:
    “來兩根油條,一碗豆漿。”
    老漢手腳麻利地用油紙包好油條,又舀了碗豆漿遞過去,
    嗓門亮堂得像敲鑼:“慢點吃,燙嘴!”
    幹部接過東西,倆手一抄就往嘴裏塞,油星子沾在嘴角也顧不上擦,
    腳下沒停快步走向畫舫齋 ——
    那裏已經傳來了整齊的朗讀聲,“為人民服務” 五個字被晨風吹得老遠,
    落在湖麵,驚起幾隻水鳥撲棱棱飛起來,翅膀劃破了滿湖的晨光。
    那會兒國營飲食網點雖說早鋪開了,但公園裏頭的流動攤位仍管著便民的事兒,
    尤其大清早,附近住戶和晨練的常來這兒買早點。
    穿藍布衫的大媽拎著菜籃子打這兒過,停腳買了倆白麵饅頭,臨走還跟老漢搭話:
    “明兒我來早點,給留倆熱乎的。”
    老漢揮揮手,竹板拍子在案子上敲得邦邦響:“得嘞您呐!保準熱乎!”
    湖麵的冰早就化透了,幾艘刷著白漆的遊船係在岸邊,船槳斜斜搭在船舷上,
    水珠順著槳葉滴進水裏,濺起一圈圈小波紋,慢悠悠蕩到遠處。
    撐船的老師傅蹲在船頭抽著煙,煙袋鍋子明滅不定,見有孩子扒著欄杆直勾勾地看,
    便笑著逗:“想劃船?讓你爹媽來買票,我帶你們繞著白塔轉一圈!保管穩當!”
    孩子被逗得咯咯笑,拽著大人的衣角一個勁嚷嚷要坐船,小臉蛋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
    太陽慢慢爬過白塔的塔尖,把金晃晃的光灑在九龍壁的琉璃瓦上,
    那些黃綠相間的龍鱗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鱗片上的光澤隨著日光流動。
    晨練的人們收拾起毛巾和收音機,賣早點的老漢開始洗刷碗筷,
    準備收攤去公園食堂交賬,公園裏的人漸漸多起來,
    帶著這個春天特有的、又蓬勃又安穩的氣息,連空氣裏都飄著股子柳芽兒的清香。
    何雨柱出了院門,一路穿過後圓恩寺胡同,到護國寺街時,
    糖火燒鋪子的竹蒸籠已經冒了半宿白汽,甜香混著麵香能飄出半條街。
    排了會兒隊輪到他,忙揚聲:“掌櫃的,來四個糖火燒,要剛起籠的!”
    油紙包到手時燙得他直倒騰手,卻忍不住先咬了口,
    棗泥混著麻醬的甜香燙得舌尖發麻,他咂咂嘴,眼裏全是滿足的光,嘴角還沾著點芝麻。
    從護國寺往北海去,得繞過長街。
    護城河邊的垂柳把枝條垂到水麵,綠得發嫩,釣叟們蹲在石階上一動不動,
    魚漂在晨光裏像顆白米粒,偶爾輕輕一動,就見釣竿猛地一挑。
    過地安門橋時,賣糖葫蘆的老漢正吆喝:“冰糖葫蘆 —— 酸甜開胃嘞!”
    紅果串在草靶上煞是好看,糖殼子亮得能照見人影。
    花兩分錢買了門票進北海,晨練的人正熱鬧,
    打太極的、唱京劇的、遛鳥的,各有各的樂子。
    何雨柱順著太液池邊的路往前走,琉璃瓦的影子在水裏晃晃悠悠,
    沒多久就望見了九龍壁。
    那九條龍在朝陽下渾身泛著金光,龍爪下的祥雲像要飄下來似的,栩栩如生。
    他把倆火燒揣進兜裏,站在九龍壁前直搓手,鼻尖沾著點薄汗,
    不時地往四下打量,心裏頭有點打鼓,這麽多人萬一找錯了怎麽辦?
    “何師傅?”
    他猛地回頭,見一姑娘穿件月白色的確良襯衫,辮子梢係著紅綢帶,
    手裏拎著個裝著蘋果的網兜,倆眼上下打量著他,試探性地問。
    春風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裏麵水綠色的毛衣袖口,襯得皮膚愈發白淨,像剛剝殼的雞蛋。
    “李秀娟同誌?”
    何雨柱也試探著問一句,心裏頭琢磨著沒認錯人,這姑娘比介紹人說的還俊氣。
    “嗯,沒錯兒,我是李秀娟。”
    李秀娟點點頭,暗地裏還鬆了口氣,臉上露出點笑意,眼角彎彎的。
    “我是何雨柱。” 他趕緊應道,手在褲子上蹭了蹭,顯得有些拘謹,手心直冒汗。
    何雨柱趕緊也說了自己的名字,又把點心遞過去,
    “嚐嚐,剛從護國寺買的,還熱乎著呢!”
    兩人沿著湖邊慢慢走,石欄邊的迎春花正開得熱鬧,
    金黃的花串垂在青磚牆上,香噴噴的。
    李秀娟咬了口火燒,笑眼彎成月牙:“這糖火燒的手藝,真不賴欸!
    比我們廠食堂的強多了!”
    “是吧!” 何雨柱撓撓頭,嘿嘿笑了,“我就會炒菜做飯,還真做不出這糖火燒味兒來。”
    “各有各的道,哪分高低?”
    李秀娟把蘋果遞給他一個,紅撲撲的透著新鮮,“我聽介紹人說,您常幫鄰居帶孩子?”
    何雨柱愣了下,想起聾老太太和薛小鳳家的幾個孩子,臉上露出點不好意思:
    “鄰裏街坊的,搭把手應該的,都是應該做的。”
    何雨柱數著腳下的方磚,忽然想起妹妹教的話,憋出句:
    “我們食堂最近改善夥食,天天有肉星,頓頓管夠!”
    李秀娟咬著手裏的糖火燒,碎屑沾在嘴角:“何師傅在食堂是掌勺的吧?
    我聽介紹人說,您那手藝活算得上不賴。”
    她抬眼時睫毛顫了顫,像小扇子似的,“就是不知道,您自己在家開火不?”
    “開!怎麽不開!”
    何雨柱嗓門突然拔高,又慌忙壓低,怕嚇著人家,
    “我家就我一人住,燜個米飯炒個青菜還是利索的,沒問題!”
    李秀娟 “噗嗤” 笑了,眼尾堆起細褶,像帶了點甜:“你一掌勺的大師傅,就會炒青菜?”
    何雨柱的臉 “騰” 地紅了,腳底下的方磚像是突然長出了刺,讓他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
    他猛地停下腳步,手背在身後搓著衣角,急赤白臉地辯解:“那不是……
    不是怕說多了顯得我吹噓嘛!我可不是那愛吹牛的人!”
    春風卷著迎春花的甜香撲過來,他喉結滾動兩下,聲音裏帶著點不服氣的硬朗:
    “炒青菜算什麽?我跟你說,論紅燒,我那道冰糖肘子才叫絕!選帶皮的前肘,
    先用鑷子把細毛拔得幹幹淨淨,一點不剩,冷水下鍋焯出血沫,撈出來用溫水衝淨。
    起鍋燒熱了放冰糖,熬到棗紅色冒泡,把肘子皮朝下懟進去煎,滋啦一響,
    油星子濺起來能映出彩虹!再擱上蔥薑八角,倒兩盅二鍋頭去腥味,加老抽上色,
    小火咕嘟倆鍾頭,那肉爛得能抿化,筷子一挑就顫巍巍的,連骨頭縫裏都浸著甜香,
    保準您吃了還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