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番外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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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宗二三事
    城上月是在去西極之地拜訪時,第一次見到這個命中注定的小徒弟。
    十來歲的孩子看著瘦骨嶙峋,但一雙眼睛卻出奇的明亮,穿著一件小沙彌的舊僧袍,蹲坐在佛宗寺殿外的菩提樹下,雙手托著臉,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旁參禪打坐的小佛子,仿佛要從那顆鋥亮的光頭上瞧出什麽名堂。
    六七歲的小佛子定力還不太行,被她瞅得麵紅耳赤,最後惱羞成怒。
    城上月就斜倚在朱紅的柱子旁,百無聊賴地看著兩個小孩兒吵嘴。
    小佛子說那小姑娘打擾到他修行了,小姑娘理直氣壯地說他定力不行,然後轉頭就提議要不要去後山挖竹筍,晚上給宗內人加個餐。
    小佛子義正言辭地拒絕後,小姑娘也不氣餒,笑眯眯地拽著小佛子的袖口,就用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盯著他,不說話,不哭鬧,也不發脾氣。
    直到小佛子投降,起身跟著她去挖筍,城上月才忍不住挑起眉梢,雙手插在袖中,偏首看向早就溜達過來,但始終不出聲的老友。
    “你們佛宗什麽時候開始收女弟子了?”
    老僧否認道:“這不是我佛門弟子。是我宗佛子聽垣從後山山坳裏撿回來的小施主,當時受了些傷,養了幾日便活蹦亂跳。問她來曆,說是來自一方道觀,不知怎地就出現在我宗地界內。”
    “這孩子心性很是不錯,且有一種獨特的韌勁兒,若不是與我宗實在無緣,其實老衲也是願意將她留在宗內的。”
    城上月輕笑道:“聽你這語氣,看你這一臉陰謀地表情,是打算想把她塞給本尊?”
    “你可是最清楚不過的,本尊身邊都是些自力更生的妖侍,可沒有一個人修!更何況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兒!”
    老僧笑著緩聲道:“老衲觀月尊者與這孩子有緣,所以尊者倒也不用急著決定,不如先和這孩子見過再說。”
    城上月站直了身體,望著台階下亮的晃眼的地石,很是不情願道:“她就沒有別的有緣人了嗎?你這和尚就非得逮著本尊薅?”
    老僧但笑不語,抬手邀他禪房一敘。
    西極之地的佛宗每隔八十一年,會在七月辦一場盛事,這個節日被其他稱之西極萬佛節。
    城上月之前從未參加過萬佛節,隻數百年前偶然在一處秘境中,與如今佛宗的佛子有些交集,後來又遇過幾次,漸漸就成為了可以互相傳訊聊天的好友。
    之前他曾兩度接到這老佛子的邀請,但他實在是懶得出門,就找借口躲著沒來。
    這一回他本也不打算來,隻不過重明在西極之地剛捅了婁子,他得趕過來撈人,這才順路拜訪了一下西極之地地頭蛇——佛宗,以便後續借著這位老友的名義,和和氣氣地把重明給帶回家。
    沒想到,老和尚看著憨厚老實,但一身的鬼心眼子。
    城上月側躺在禪房的榻上,揮袖打開窗戶,看著外麵幽靜的紫竹林,指尖勾著兩根金色的線,控製著兩根尚未冒頭的紫竹筍從土裏跳出來,骨碌碌滾到了窗台上。
    筍啊~
    確實挺好吃的。
    最近佛宗供應他們這些客人的齋飯裏果然多出一道筍絲,味道倒是很少見。
    他聽院子裏的小沙彌提過,在這之前宗內是沒人吃筍的,每年還要很頭疼地清除那些長得特別快的筍,以防落在紫竹林外的陣法被破壞,寺內的地石被頂破。
    去見見那個小孩兒,好像也不是不行。
    窗內的矮塌之上,側躺的人突然消失,窗台上的兩根筍滾落到地上,上方的窗戶啪的一下被風吹閉。
    ……
    元酒坐在竹林裏,從背簍裏摸出一個水囊,拔掉塞子噸噸噸灌了幾口,一低頭就看到下方的竹林裏,一個內穿著白袍,外罩著紫紗衣的仙人,宛若閑庭信步般,悠然走在到處都是腐葉的林子裏。
    她現在已經不是大半個月前的她了,知道這個世界和之前的不太一樣。這裏存在真正的仙人,他們會日行千裏,會騰雲駕霧,他們無所不能。
    隻是她不屬於這裏。
    因為這裏的僧人和歸元觀的觀主不一樣,他們待她雖然也很好,但好像總是隔著一層……
    聽垣說,佛宗是不收女弟子的。
    當然,如果有得選,她也不想剃成光頭,當聽垣小和尚的師弟。
    所以,她早就知道,佛宗會把她送走,至於送到哪裏……
    鬼曉得哦!
    元酒坐在背簍旁發呆時,白袍紫紗衣的青年出現在她麵前,彎腰俯身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腦門正中間,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黑而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城上月,過了會兒才吐字清晰地答道:“元酒。”
    “你父母起的名字?”
    “不是,歸元觀的老觀主起的。”
    城上月蹲在她麵前,好奇地打量著她:“歸元觀?外界的道觀?”
    元酒震驚地瞪大眼睛,這表情卻愉悅了心思莫測的青年:“很驚訝,好奇本尊為何會知道你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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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神仙?”
    城上月沒回答她的問題,隻扒拉了兩下她的背簍:“看來你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也不必本尊多言了。”
    “所以,你是老宗主給我找的師父嗎?”元酒問。
    城上月扶著簍子的手頓住,微微眯起眼眸:“本尊還沒決定收下你呢,嘴甜也沒用。”
    元酒驚喜道:“還真是啊?那你要怎麽才能收我為徒啊?”
    “我不想當和尚。”
    城上月垂眸問道:“你不怕本尊嗎?”
    “為什麽要怕?你看起來也不嚇人啊。”元酒不解。
    城上月又問:“那之前在老和尚那裏見你,你怎麽那麽膽小?”
    “那不是膽小,那是文靜。”元酒坦然道。
    之前兩人其實簡單見過一麵,但她連名字都沒說出口,就因有大能造訪佛宗,被聽垣牽著離開了。
    城上月勾起嘴角笑道:“你還挺能說的,怪不得那老和尚說你是個有意思的人,還極力勸本尊收你為徒。”
    有不有緣不重要,有趣最重要。
    老和尚還是很會抓他的心理,知道他這人一身反骨。
    “你就是因為不想做和尚,才想拜本尊為師?”
    “如果是這樣,本尊可以給你找幾個不錯的去處,讓你自己選。”
    元酒雙手環膝,認真思考過後,才答道:“其他的去處會比給你做徒弟更好嗎?”
    城上月愣了愣,忍不住大笑起來,直接坐在元酒身邊,底氣十足地說道:“那估計很難,這世上應該沒有比本尊那兒更好的去處了。”
    “那我給您當徒弟。”
    元酒從地上爬起來,直接在他跟前跪下,鄭重地給他叩了三個頭。
    城上月看著她低下的小腦袋,有些意外她的行動力,但回過神來便打趣道:“拜師要嗑九個,你常識沒學好啊,小孩兒。”
    元酒呆了幾秒,準備繼續磕頭,落下的腦門卻砸在一張有些涼的掌心內。
    “等正式的拜師之日再磕吧。”
    “本尊給你記著呢,你還欠六個。”
    ……
    “以上就是我拜師的全過程。”
    元酒倚坐在飛舟上,語氣歡快地與雍長殊分享自己的拜師經過。
    雍長殊看了眼正在和長乘下棋的城上月,不解道:“這麽容易的嗎?”
    元酒身體微微後仰,不服氣道:“難道還要搞得跟西天取經一樣,曆經九九八十一難嗎?”
    “你是不是看小說看多了,覺得拜師就非要層層篩選,留下那些有天賦的,沒天賦全都打道回府,或則隻能去幹雜活兒?”
    雍長殊坐在軟軟的雲朵沙發上,道:“我也沒在你們這邊正經拜過師,所以還真不清楚,你這樣的是常態?還是隻仙尊收徒這麽隨意。”
    元酒垮著臉,舉著倒好水的杯子,懟到他麵前:“什麽叫隨意?我和師尊的情況,那叫做合眼緣,有趣的靈魂相遇會共鳴!不懂不要瞎說~”
    城上月聞言忍不住失笑:“開局一張嘴,過程全靠編!別把狐狸忽悠瘸了~”
    雍長殊不解地看著城上月,城上月也不解釋。
    倒是一直在聽的長乘,笑著與他說道:“你別聽小酒說的那麽簡單。見仙尊時,她哪有那麽從容淡定,當初膽子小的很,但腦袋一熱也確實虎。拜師這故事,她潤色了至少五分吧。”
    “我還記得,當初小酒跟著仙尊剛回來時,我們還沒宗門一說。後來她長大了點,出去曆練報了咱們山頭名號,當時年輕一輩對我們不太了解,覺得咱們是犄角旮旯小地方的土包子,被人家宗門的小天才好一通嘲笑,小酒打完架回來生氣了好久,仙尊哄不好,最後才給咱們的地盤起個正經的宗門名字。”
    城上月撚著靈果吃了兩顆,回想了一會兒:“確實是有這麽回事,她當時試煉去的好像是歲春小秘境,修煉還不到五年,就一個人雄赳赳氣昂昂衝的。進了秘境跟人家成群結隊的長老親傳弟子搶靈寶,最後報山頭的時候,感覺氣勢輸了陣仗也輸了,就和人打起來……結果還給她打贏了。”
    長乘忍俊不禁,補充說:“嗯,她雖然打贏了,但被看守歲春小秘境的長老給趕出來了。那小秘境本身就是人家宗門給自己弟子準備的,她是蹭的名額,還把人給打得嗷嗷哭,可不得被人家長老趕出來。”
    元酒回想起當年的事,還是很不服氣,拍著桌子說:“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他們,打不過就叫人,叫人還是打不過。最後不要臉地給他們長老傳訊,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把我趕出了秘境!”
    長乘無奈地說道:“人家趕你沒揍你,你就該偷著樂了。偏偏你還記仇得很,後麵每次在無主秘境碰上他們,都要揍他們一頓,氣得他們宗主次次來找仙尊喝茶告狀,我每年采的那點靈芽茶,全都用來給你賠禮道歉了。你這小心眼兒也不知道隨了誰?”
    元酒幽幽看向吃果子的城上月……
    她的小心眼能隨誰呢?
    這不明擺著麽!
    飛舟到了西極之地境內後,元酒帶著雍長殊出去逛西地的大城,城上月則是和長乘直奔佛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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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七月二十八剛好又是舉辦萬佛節的日子,他們這次提前了十日到,也是為了讓元酒帶著雍長殊在這裏好好逛逛。
    兩人隨佛宗弟子去了下榻的院落,長乘推開了房間內的門窗,與坐在桌邊打磨一截骨頭的城上月說道:“這應該是小酒拜師之後,第一次回西極之地吧。”
    城上月垂眸磨著骨頭,沉吟許久才歎道:“說起來還要感謝那老和尚,不然本尊可能真不會有徒弟。”
    長乘靠在窗邊,低聲道:“若是我算得沒錯,他圓寂之日也就在這兩年了吧?”
    城上月頷首:“老和尚當初為鎮壓天邪穀的萬千邪魔,傷到了本源。這些年佛宗也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徹底治好他,飛升無望,又壽元將近,他已經放棄了。最近收到他傳訊,坐化之日就在萬佛節之後。”
    長乘惋惜道:“著實有些可惜,他也是佛宗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沒想到年紀輕輕就……”
    城上月平靜地說道:“他今年都幾千歲了,哪來的年紀輕輕?嗯,不過要從你的角度看,倒也可以說一句年紀輕吧~”
    長乘一時間無語至極:“……”他年紀也沒有很大,比不了仙尊您老好嘛!
    城上月將手裏的骨頭放下,擦了擦指尖的浮灰,翹著嘴角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他們佛宗那個小佛子現在如何了?當初小酒跟本尊離開佛宗時,那平時對小酒愛答不理的小佛子哭得老慘,可有意思了!”
    長乘沒什麽印象,隻淡淡道:“過幾日就能見到,不過小酒現在喜歡的是狐狸,那小佛子沒機會了。”
    城上月霸道又孩子氣地說:“就算小酒不喜歡狐狸,那小佛子也沒機會!本尊不接受徒婿吃齋念佛還光頭!”
    長乘聞言忍不住扶額笑起來,抬頭看著遠處的雲與金光,回想起當年的舊事。
    在元酒到他們身邊之前,山裏幾個妖侍,包括仙尊,都不會養孩子。
    所以元酒跟著仙尊回來後,他們也沒想起來人類幼崽需要每日進食。
    元酒那時年紀小,一開始覺得沒給她吃的是考驗,就一直想方設法自力更生。
    結果就是一天餓三頓。
    後山蠢得要死的兔子跑得都比她快。
    她隻能喝泉水,摘樹上的果子吃。
    結果不少果子還帶微量毒素,她差點兒沒把小命交代在後山。
    如果不是那段時間周方愛去後山扒兔子洞玩,等他們想起人類要吃飯這事時,元酒的屍體估計早涼了。
    之前說元酒剛到山上時膽子小,這的確是真的。
    剛來的時候,她很容易半夜驚悸,晚上睡著睡著就突然哭起來,醒過來又全然不記得夢裏在害怕什麽,為何會哭得那麽慘。
    發現她半夜總是做噩夢,特別容易驚悸的還是仙尊。
    自從知道這事兒,仙尊自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在她床邊一坐就是一整夜。
    這種陪伴在他看來作用其實不大。
    但每次她做噩夢,仙尊都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安撫。
    驚悸的情況始終無法好轉,仙尊就開始進入她夢中,在關鍵時候引導她,讓她逐漸不再恐懼夢中的那些人和事。
    後來有一天,元酒從夢裏醒過來,突然說看到了師尊在夢裏忙東忙西,還能笑著說出夢裏遇到的一切,再也沒有於夜間犯過驚悸。
    仙尊從那之後,再沒給她守過夜。
    可能這些事元酒早已不記得了,但不影響她打從心底認定,仙尊是這世上對她的好人之一。
    從他們這些妖侍的視角來看,仙尊並不是個溫柔的神。
    他平等地看待每一個出現在他身邊的生命,不會過多的幹預這些生命的起落生死。
    厭倦羈絆。
    厭倦糾纏。
    他的很多行為都充滿了偶然性,全憑當時的心情和喜好做決定,不會對任何一個人,給予長久的關注與耐心。
    一直活得隨性而孤獨。
    他傾注在元酒身上的短暫溫柔與耐心,得到了長久的回饋。
    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元酒這孩子,好像有種與生俱來的愛人能力。
    人類有一句話,叫做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
    在她身上有著具象化的表達。
    隨手分她身上一點點溫暖,她就能給予對方所有的熱烈。
    如今她越來越像仙尊,但骨子裏的寬容與溫暖卻從未變過。
    ……
    長乘取出一隻小箱子,走回城上月身邊:“這些東西仙尊要留著嗎?”
    城上月製作拇指傀儡的手停下,隨手推開箱子:“都是些什麽東西?”
    “小酒小時候的東西,前段時間收拾您洞府時,從那些邊邊角角裏找出來的。”
    城上月將箱子拉到麵前,指尖勾著一個醜得不行的紅色帽子,皺著眉道:“這誰做的?她以前戴過嗎?”
    長乘低頭看著他不說話。
    城上月捏著帽子的手一頓,仰頭與他麵麵相覷,難以置信道:“這醜東西是本尊做的?”
    “你說是她十七歲的生日禮物,她戴了一整年。”
    城上月將帽子丟回箱子裏,把箱子攏到闊袖內:“這種東西下次你找到就不要給本尊了,偷偷處理掉就行。”
    長乘對這事沒拒絕也沒應下,心情頗好地操著手,踱步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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