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那便是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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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上午,洛杉磯的一家高級咖啡廳的露天座位上,盛葳帶著周墨,約見了阿寧。
    此次見麵目的明確,她打算開始介入裘德考公司資產重組,並著手收購部分項目。
    阿寧依舊是一身利落的職業裝,隻是眉宇間難掩一絲疲憊,見麵之後,沒有過多寒暄,她直接將幾份文件推到盛葳麵前。
    “這是目前能接觸到的核心資產清單和債務情況,”阿寧語速很快,
    “另外,有幾家投資銀行和私募基金已經表達興趣,但我建議我們優先考慮自主整合,避免過早引入不可控的外部資本。”
    盛葳快速翻閱著,忽然皺了一下眉:
    “這些評估報告裏,有幾處估值波動有些異常,像是……有人在故意做低?”
    “你注意到了,我正要跟你說這個。”她身體微微前傾,“在我們之前,已經有另一撥人在接觸裘德考,而且動作很隱蔽。”
    “知道是哪方麵的人嗎?”
    “一個注冊在德國的公司,名為安靜,對方恐怕……和我們打的是同樣的主意。”
    阿寧說道,“不過我主要負責安全和部分特殊項目,資產這塊我知道得不完全。”
    “安靜公司……”她低聲呢喃,商場如戰場,先機至關重要,多個心眼總是好的。
    盛葳放下咖啡杯,“看來我們得先下手為強,你這邊準備的怎麽樣了?”
    “我已經為你聯係好了相關律師團隊和財務專家,都是華爾街頂尖的精英,這是他們的資料。”阿寧遞過去一個平板電腦。
    “很好,辛苦你了。”盛葳表示滿意。她將目光轉向身旁的周墨,對阿寧介紹道:
    “這是周墨,複旦金融係的高材生,以後會是我們團隊的核心成員之一,阿寧,你人脈廣,找一些可靠的人多帶一帶他。”
    周墨立刻站起身,態度誠懇地對阿寧微微鞠躬:“寧姐,您好,以後請多指教。”
    阿寧打量他幾秒,年輕人眼神清亮,讓她無故想到初出茅廬的無邪:“沒問題。”
    盛葳接著對阿寧說:“你弟弟那邊,如果你放心不下,等公司重組步入正軌,也可以安排他進來,咱們好歹是正規企業,”
    她意味深長地看阿寧一眼,“什麽人做什麽事,安全第一,我心裏還是有數的。”
    阿寧自然明白盛葳的潛台詞,能夠洗白身份,對於他們這類常年在灰色地帶行走的人來說,這無疑是極具誘惑力的承諾。
    她點了點頭:“謝謝,我會考慮。”
    “另外,”盛葳將話題拉回正事,“公司內部的人員結構肯定會變動,你給我的名單我看了,專家和技術人員盡力保留。”
    “但各項目和部門的核心人員,每一個我都會進行單獨的評估再決定去留。”
    至於人員名單中的問題,她不打算提,張海客他們自有安排,隻是……她想她不久之後,應該就會再次見到那位張海杏吧。
    新公司改以維拉命名,至於LOgO,盛葳想到了長白山風雪中的那隻神駿海東青。
    “另外,02200059……規矩不變。”
    阿寧雖然對這一點要求有些生疑,但也沒多問,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便先行離去。
    周墨手裏拿著厚厚的資料,扶了扶黑框眼鏡,感受到一股壓力,兀自深吸一口氣。
    盛葳看著他略顯緊張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緊張,我也是第一次做這麽大的事,摸著石頭過河,多學習。”
    她甚至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放心,就算你做得不好,我也不會開除你的,畢竟培養自己人也不容易,頂多……扣點錢。”
    周墨看著她,幾乎很難想象,麵前的女孩年齡其實比他還小一點,但卻已經有著超脫年齡的沉穩與決斷,他用力點了點頭:
    “我明白,老大,我會努力的。”
    兩人拎著咖啡,不知不覺徒步逛到附近的唐人街,熟悉的漢字招牌,熙熙攘攘的亞洲麵孔,都讓人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國內。
    來都來了,兩人便準備吃點,突然間,盛葳的目光卻莫名被一個小攤吸引過去。
    那攤位實在不起眼,一張小方桌,兩把折疊椅,旁邊立著一個簡陋的算命牌子。
    桌後坐著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氣質悠閑,臉上戴著頗具年代感的圓墨鏡,一身唐裝長衫,頗有幾分舊時江湖術士的派頭。
    從前的盛葳對這些是不信的,但也許是受到某些人影響,她也莫名產生幾分興趣。
    她不自覺地朝著那個小攤走了過去。
    攤主人看到有客上前,微微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語氣溫和地用中文問道:
    “姑娘,請坐,想算點什麽?”
    周墨跟在後麵,有些詫異,小聲嘀咕:
    “老大,你還信這個啊?我聽人說,命不能算,越算福越薄的。”
    攤主人聞言,嗬嗬輕笑了一聲,插話道:“這位小兄弟說的,對,也不對。”
    “天命因果,冥冥之中早有定數,算出來其實也不能改變,能改變的都是命數。”
    他轉向盛葳,開口:“姑娘,看你眉宇間似有凝滯,最近是有什麽心事煩憂吧?”
    盛葳坐在對麵的小椅子上思考著,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想算什麽,但坐都坐下了。
    她看著攤主人,緩緩開口,聲音平靜:
    “老板,我想問問,什麽叫做‘有些遇見,是不合時宜的’。”
    這句話問出的瞬間,盛葳敏銳地察覺到空氣的瞬間變化。
    這變化並非來自她,也不來自周墨。
    而是來自對麵一直氣定神閑的攤主人。
    片刻後那老人才再次出聲,輕輕推了推墨鏡,仿佛剛才那細微的失態從未發生:
    “姑娘……你,從哪裏聽來的這話?”
    “從一位朋友那聽來的。”她心中疑竇叢生,麵上卻不動聲色,刻意說得模糊。
    “這話……其實不難參透。”他不緊不慢開口,語氣變得異常溫和,卻又很複雜。
    他沒有看盛葳,而是望向巷口熙攘的人流,“遇見本身,沒有對錯,但時機有。”
    “好比春日裏的桃花,偏生開在了寒冬的雪地裏。花是好花,雪也是好雪,隻是碰在一起的時辰不對,終究……是勉強了。”
    他頓了頓,語氣裏染上沉甸甸的悵惘:
    “勉強來的,要麽是花被風雪摧折,要麽是雪被擾了清淨,最後誰也落不著好。”
    周墨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隻覺得這老先生說話玄乎得很,盛葳卻聽得很是認真。
    “那……若是已經遇見了,又當如何?”她忍不住追問。
    老人將目光重新移回盛葳臉上,輕輕搖了搖頭,嘴角牽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姑娘,老話說的好,強扭的瓜不甜,既然時機不對,強求便是逆天而行。”
    他聲音低沉,“有的人生來便是雄鷹,若硬要囚在身邊使其折翼,豈不是罪過?”
    “那若是……那雄鷹自己也曾願意短暫棲息呢?”她鬼使神差地問出這樣一句。
    他靜默幾秒鍾,終是化作一聲歎息。
    “那便是劫數了。”
    “於對方是劫,於你……亦是。”
    “姑娘,人也好,事也罷,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過於執著,易成心魔。”
    盛葳總感覺這攤主一直話裏有話,卻又語焉不詳,難怪自己以前不喜歡算命呢。
    “老板的意思是,我不該問?”
    老人搖搖頭,臉上露出一抹似悲似喜的笑容:“不是不該問,而是問了也未必是你想要的答案,有些答案,不在卦象裏。”
    “興許,你自己就能找到。”
    盛葳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她原本隻是想解惑,卻沒想到這惑越解越深,她站起身,從錢夾裏取出幾張紙幣放在桌上。
    “多謝老先生指點,打擾了。”
    說完,她示意周墨,轉身便欲離開。
    “哎姑娘留步!”那攤主人見她就要走,心中一急,下意識地出聲挽留。
    盛葳停下腳回頭看他,眼神帶著詢問。
    “姑娘,這樣吧,”他看著她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一些。
    “能在這異國他鄉遇見,咱們也算緣分不淺,老朽我送你一卦,就當結個善緣。”
    盛葳本想拒絕,但麵前的老人態度很是誠懇,不知怎的,一個念頭突然劃過腦海。
    “既然如此,那便有勞老先生,我想找人,想知道他在哪。”
    他麵上不動聲色:“是什麽樣的人?”
    “他姓齊。”
    攤主人掐算的手指驀地頓住半秒,口中繼續念念有詞,之後他放下手,開口解道:
    “姑娘所尋之人,不在東,不在南,亦非中土,其氣凜冽,其地廣袤,當在……極北苦寒之地,其象顯示,與‘鍾’有關。”
    俄羅斯,盛葳心裏冒出這個答案,不過與鍾有關……鍾樓?鍾塔?還是……教堂?
    這時,那老人看著她,收斂了方才推算時的神色,語氣變得格外鄭重,帶著勸誡:
    “姑娘,恕我多嘴,你命格奇特,非池中之物,前路多有坎坷,但也暗藏機遇。切記,守住本心,或許還能求得一線生機。”
    盛葳看著他,對他點頭,誠心道謝:
    “多謝老先生,我會記住的。”
    他意味深長地目送著兩人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開始哼哼起不知名的曲兒來。
    “最苦魂夢飛繞天涯,須信流年鬢有華,紅顏自古多薄命……”
    她腳步幾不可查地一頓,但沒有回頭。
    半分鍾後周墨又突然跑回來,因為咖啡忘拿了,離開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問了句:
    “老板,方便問問,您是哪兒人啊?”
    那攤主人聞言笑了笑,挺了挺有些佝僂的背,聲音爽快,帶著些許自豪地說道:
    “長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