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苔蘚穹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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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飛解開西裝第三顆紐扣時,手背蹭過迪拜塔外牆的玻璃。上午九點的陽光經過雙層隔熱膜的過濾,依然在金屬袖扣上灼出光斑。他低頭看了眼溫度計:室外51c,體感溫度62c。
“劉教授!三號冷卻塔的數據流斷了!”對講機裏傳來工程師沙啞的吼聲。劉宇正蹲在花壇邊,食指撥開覆蓋在智能苔蘚上的砂礫。這些基因編輯過的植物本該呈現灰綠色,此刻卻在烈日下泛著詭異的藍光。
“讓備用機組提前啟動。”李墨飛抹了把滑到下巴的汗珠,轉頭對安保隊長喊:“把紅毯撤了!高溫會讓化纖材料釋放有毒氣體。”
開幕儀式被迫推遲四十七分鍾。十二名工程師擠在臨時搭建的遮陽棚下,平板電腦屏幕因為高溫出現色斑。李墨飛抓起冷卻劑噴霧罐,對著主控台接口猛噴。
“苔蘚的熒光反應是自我保護機製。”劉宇將顯微鏡遞給總工程師,“看這些葉綠體結構,它們在反射紫外線。”鏡頭裏,苔蘚細胞正以每分鍾3次的頻率收縮,像無數微型呼吸泵。
空調係統突然過載的警報聲中,3個阿聯酋兒童跑過警戒線。最大的女孩約莫十歲,用椰棗葉編的頭環兜著幾塊冷卻塔掉落的金屬片。“這個能換冰嗎?”她指著物資發放點的移動冷庫,腳上的塑料涼鞋已經部分融化。
下午兩點零七分,六架增雨無人機升空。氣象學家哈桑盯著雷達圖上的積雨雲:“濕度不足12,催化劑可能引發沙塵暴……”
話音未落,第一波碘化銀已經灑向雲層。李墨飛看著監控屏上跳動的電磁數據,突然發現劉宇的種子吊墜在發燙——那個裝著非洲鐵木種子的玻璃瓶,正滲出淡黃色汁液。
降雨在20分鍾後到來。拇指大的雨滴砸在滾燙的混凝土路麵上,瞬間蒸騰起白霧。空中監測儀突然發出刺耳鳴叫,沙塵暴與雨雲形成的電磁漩渦,正在幹擾苔蘚的濕度感應係統。
“關閉所有戶外噴淋!”李墨飛衝向總控台時,看見那群孩子正用椰棗葉收集雨水。葉片在高溫中迅速卷曲,將水分鎖成一顆顆顫動的銀珠。
地下三層的生態控製中心保持著22c恒溫。劉宇將病變的苔蘚樣本放入培養皿,顯微鏡顯示菌絲網絡正在分泌黑色粘液。“是過度應激反應,”他指著顯示屏,“把西區遮陽網的透光率再降低15。”
李墨飛注意到通風口有細小的黑影閃動。抄起手電筒照過去,發現三隻栗喉蜂虎正在啄食苔蘚上的蟲卵——這種本該在春季遷徙的鳥類,竟在酷暑中存活下來。
“它們把巢築在冷卻塔導流板後麵。”工程師調出熱成像圖,四十度的金屬表麵上有6個鳥巢,“幼鳥喙部有灼傷痕跡,但羽翼發育正常。”
傍晚6點23分,沙塵暴吞沒了城市天際線。劉宇站在觀測窗前,看著基因編輯的胡楊樹苗在狂風中彎成六十度角。他的種子吊墜突然開裂,非洲鐵木的嫩芽頂破玻璃瓶,根須紮入控製台縫隙。
“快看溫控數據!”監測員突然大喊。在戶外溫度突破55c的極限值時,所有苔蘚種植區的地表溫度穩定在38c——那些藍光苔蘚形成了天然隔熱層。
李墨飛抓起對講機:“立即啟動應急方案c!把備用苔蘚孢子混入人工降雨!”他在漫天黃沙中看見孩子們用椰棗葉頭環兜著苔蘚塊,像捧著微型綠洲穿梭在樓宇間。
次日淩晨4點,12輛灑水車沿主幹道噴灑苔蘚孢子。劉宇跪在監控中心地板上,用鑷子將非洲鐵木的根須接入生態網絡。晨光初現時,大屏幕上的熱力分布圖泛起漣漪狀的藍斑。
“西區降溫4.2c,濕度上升至19。”工程師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李墨飛望向窗外,發現那群孩子睡在冷卻塔陰影裏,融化的涼鞋粘著幾片發光的苔蘚。
正午12點整,聯合國秘書長按下啟動鍵。智能苔蘚在三十秒內覆蓋了直徑三公裏的露天廣場,地表溫度從68c驟降至41c。李墨飛在致辭時發現劉宇的種子吊墜開花了——米粒大的花苞裏,淡金色的花粉正隨風飄向人工湖。
當第一個氣候難民家庭走進蔭涼區時,暴雨毫無征兆地降臨。這次是真正的季風雨,苔蘚在雨水滋潤下迅速增殖,將沙丘染成藍綠色。李墨飛看見那群孩子脫掉上衣接雨水,背後的曬傷正在苔蘚冷敷下消退。
洗手間的感應水龍頭不斷失靈,李墨飛第三次甩動濕漉漉的雙手時,餘光瞥見蓄水池邊緣的異樣。3隻栗喉蜂虎幼鳥漂浮在循環過濾網上,橘紅色的喉羽像燒盡的火柴梗,細爪蜷縮成灰色的問號。他蹲下身,發現池壁附著著尚未消解的納米冷卻劑——這是白天給服務器機房降溫時泄漏的。
“李博士?需要幫忙嗎?”保潔員推著工具車停在門口。李墨飛迅速用紙巾包住鳥屍塞進口袋,人造絲麵料立刻被滲出的冰水浸透,貼著大腿皮膚像塊正在融化的薄冰.
宴會廳的冷氣開得太足,香檳塔表麵凝著水珠。劉宇的食指關節敲擊著平板電腦邊緣:”上周的鹽堿化檢測數據顯示,地下十米處的ph值已經突破8.5……”
“但日降雨量增加了3毫米!”哈桑的絡腮胡上粘著蛋糕碎屑,手裏的氣象報告被空調風吹得嘩啦作響。李墨飛插入兩人之間時,西裝右袋的幼鳥屍體滑到內襯底部,隔著襯衫能感覺到細微的羽管摩擦。
落地窗外,苔蘚藍光在沙丘表麵流淌。白天運送難民的卡車輪胎印正在被夜行沙狐重新塑形——那些梅花狀的爪印精準地踏在輪胎紋凹陷處,像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填字遊戲。李墨飛想起女兒用橡皮泥修補玩具車轍的模樣,喉頭突然發緊。
“我們測算過臨界值。”他打斷哈桑揮舞報告的動作,“鹽堿化會在兩年內侵蝕新建的苔蘚農場,但眼下這三十萬難民需要……”
刺耳的瓷器碎裂聲截斷話頭。侍應生打翻的椰棗蜜餞在地毯上黏成棕褐色沼澤,三隻沙漠甲蟲從裝飾盆栽底部竄出,貪婪地啃食糖分。劉宇突然抓起餐刀蹲下,刀尖挑起一隻甲蟲:“看它們的鞘翅!”
在吊燈照射下,甲蟲背甲呈現出與智能苔蘚相同的藍綠色熒光。李墨飛摸出輻射檢測儀,數值在接觸甲蟲外殼時飆升到85μsv\h——這是白天苔蘚異常發光時的輻射殘留量.
宴會主管關掉音樂宣布提前散場時,李墨飛在消防通道找到運冰車的司機。這個滿臉雀斑的年輕人正用阿拉伯語罵罵咧咧地擦拭車鬥,融化冰水在水泥地麵匯成微型湖泊,十幾隻趨光的沙漠蠅正在水麵產卵.
“今天往苔蘚農場運了多少冰?”李墨飛遞過手帕。
“28噸,但有一半在路上就化了。”司機指著車鬥裏殘餘的冰碴,“那些該死的藍苔蘚像在呼吸冷氣,冰塊隔著保溫層都被吸幹了。”
李墨飛回到實驗室時,防護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三隻蜂虎幼鳥在解剖台上排列成放射狀,便攜x光機顯示它們的嗉囊裏塞滿熒光苔蘚孢子。當他把檢測探頭伸向泄殖腔時,警報器突然尖叫——幼鳥骨骼的鍶90含量超標400倍。
窗外傳來沙狐的嗚咽。夜視監控畫麵裏,那隻小獸正在撕咬輪胎印中的苔蘚叢,每扯下一片藍綠色植株,沙地上就會騰起轉瞬即逝的熒光塵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