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花開堪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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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聽聞此話,心裏還能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嗎?
“回父皇的話,兒臣恐隻有一身粗魯武藝可以拿得出手了,後方排兵布陣等事怕隻能托付於二皇兄了!”
一襲天青色身影登時就跪在了大殿之上,此人正是征戰歸來的八皇子。
“父皇,八弟謙虛了!兒臣不過是武藝比不過薑少將軍與八弟,因此便隻能擔起這後方支援的位子!”
又跪下來一個絳紫色身影的男子,此人正是年過二十的二皇子。
薑離坐在一旁,緩緩將一顆已剝好的葡萄塞入嘴裏,一邊抬起頭看向殿中跪著的三人。
這八皇子中秋之時看起來還是白白淨淨的,如今戰場一遭,他黑了些,壯了些,眉目間多了些堅毅的神色,少了些早前的慵懶。
就連如此年節宴,他身著的衣物也不像恒王那樣華麗尊貴,隻穿著天青色素麵錦緞袍,座上放著玄色織錦羽緞鬥篷,身為皇子,如此裝束,可謂是輕簡了。
見他臉色,君主腳下,二子對峙,他剛在朝中嶄露頭角,卻絲毫沒有懼怕之意,不卑不亢,實屬難得。
可見這戰場果真是磨礪心性的好地方!
她靜靜地旁觀這皇家內室沒有硝煙的戰爭。
大哥一席話本意是八皇子親力親為,皇子尊貴之軀卻親身去那刀劍無眼之地。
八皇子的話正是斂去鋒芒,稱自己隻是懂些作戰之事,與將士們一同衝鋒,既不彰顯自己皇子的派頭,又襯托出二皇子拿喬拖大,既不讓人覺得他自傲,更是讓眾人確認了八皇子定是親自前去戰場了的,卻將躲藏在背後的恒王推上了風口浪尖。
誰人不知鋒芒畢露不是好事,二皇子自然也深諳此理,就算當今聖上再賢德仁厚,帝王寶座,豈是一般人能輕易坐得住的?
那也是懼怕功高蓋主的君王。
況且,八皇子一向是體弱多病,就這般,他還深入敵營,身先士卒,怎能不讓人欽佩?恒王一向標榜自己能征善戰,可如今竟然隻在後方,並未出兵?
這其中難說沒有什麽貓膩。
“此次大勝,難得你們兄弟這般和睦,朕心甚慰啊!都賞!”
“薑家薑靈瀚晉為鎮邊大將軍,二皇子恒郡王封為親王,封號如舊,八皇子封為郡王,賜號奕。”
“臣謝恩!”
“兒臣謝恩!”
八皇子果然是個聰明的!
薑離眸光一閃,這場戰爭看起來似乎恒王是最大受益者。
但實際來看,八皇子初出茅廬,首戰便頂著恒王的光環撈了個郡王之名。
要知道當初二皇子受封郡王可是用了九死一生為聖上擋了一箭換來的。
在為自己掙了好處的同時,又不紮眼,不讓自己立於風口浪尖之上,是聰明人所為!
不管他們二人如何,聖上豈能不知薑靈瀚的將相之才,任皇子們如何驍勇善戰,定然不會有皇子常年在外征戰的道理,他們所為,皆是為了日後能夠站在權力的中心,可是將軍就不一樣了。
誰人不知薑家少將軍薑靈瀚的赫赫威名,十三從軍,兩年便靠自己的努力掙得了一等軍功,五年就晉升為驃騎將軍,年紀輕輕不過二十三,就已成為安定一方的少年英雄。
大哥此後應當就在邊境可獨當一麵了!
日後護一家安危,大哥定是最大助力!
隻不過,那皇後的臉色實在是不好看,也是啊,如今朝中年紀差不多的皇子,就五皇子前些年掌管文書閣時落了個郡王之名,後來就再也沒有被提拔。
如今一直病懨懨活不過二十的八皇子都追趕了上來,她的孩子已經很久沒有被聖上提起來了,焉能不急?
薛家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聖上年節大封,隻是跟他們薛家半點關係都沒有。
這臉上可是掛不住。
接收到從身前傳來的探尋目光,薑離抬起頭,正好對上薛常景那雙幽深的眸子。
不同於他薛家其他人或眼熱,或氣憤,或頹唐的目光,他的眼中,看不出來任何的情緒,與平時無異,不過多了些醉酒後的迷茫。
他舉著杯,衝向薑離,似是無聲的碰杯,不等薑離拿起杯,他便一飲而盡,猩紅的眼睛昭示著他已然是喝了不少了,像是在暴力地與自己喝酒一樣。
實在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若不是根本不在乎家族得失,那就是此人城府極深,善於隱藏。
“紈紈在想什麽?”薑庭安本來就替薑靈瀚捏了一把汗,如今既已無事,他便放下心來,轉頭看見這個小丫頭嘴裏叼著顆葡萄,,一動不動的,好像兔子一般,便出口問道。
“哦二哥,隻是今日起得早了,有些困倦。”薑離從思慮中回過神,看著二哥一臉關切,心下想著可不能讓她二哥看出來她心底的盤算,就打著馬虎眼報之一笑。
薑離看向自己的二哥,雖說薑庭安身體文弱,但自小很是上進,也很要強,是一個很溫柔但是很有自己原則的男子,每每看到二哥,薑離心裏總是帶些獨有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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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她嫁入秦府後,二哥曾多次前來探望,從蛛絲馬跡中,細心的薑庭安看得出來,自己的妹妹過得並不好,幾次三番暗示薑離早做打算,隻是當時薑離並未想到,秦胥二人能做的那樣狠絕。
最後死時,蘇婉婉每次去折磨她,都以向她描述薑府眾人的慘狀為樂,她的二哥,一身文弱書生骨,卻被他們關在破敗黑屋裏折磨,非人的手段,薑離不敢再細想,當時的二哥一定很絕望,絕望到不如死了算了。
薑離眸子暗了暗,看向身形單薄的二哥,在心裏寬慰自己,今生這不是大家都好好的嗎,過度憂思不僅傷身,且無用。
正當她感慨之時,猛然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盯著自己,抬頭看去,不出所料,又是那個疑心她要搞事情的三公主,她那雙美目正瞪得圓圓的,美人的目光雖然不可怕,但此時此刻,薑離感覺到了眼神中的告誡之意。
不要打什麽傷害薑庭安的鬼主意!
那是我哥,你管得著嗎?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二人已經在目光中交戰了好幾次了,才被薑霄用眼神阻斷。
“薑紈紈,你眼睛怎麽了?”薑霄疑惑地看向薑離眼中欲噴出火的眼神,以為是她眼睛不舒服了。
薑離淺淺地巴咂了下嘴,搖了搖頭,隻得被迫止戰。
不行,感覺酒都不好喝了。
宴席難免無趣,薑離心裏裝著事,又喝了不少的酒水,這大殿中燃著溫暖的地龍,有些憋悶,她一時間有些想出去吹吹風,便故意湊到薑庭安耳邊,知會了一句,得到薑庭安示意後,她便起身準備獨自出門去轉轉,走之前,也不忘給了三公主一個挑釁的眼神,看到她那張臉因隱忍憤怒變得扭曲時,才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轉身默默退出門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小動作皆被人收入眼底,那人嘴角輕笑了下,飲完杯中酒後,便有一人跟隨了上去。
還是外間的風讓人覺得自由!
薑離踱步至豐梅園中,大雪壓著紅梅枝子,煞是好看,遙想幼時,她也曾無數次參加過宮中年節大宴,以往每次她都在宴席之上與那三公主針鋒相對,竟不知自己錯過了這麽美的景色。
薑離聞著梅香不覺得看得呆了,駐足著不肯離去。
“薑姑娘不在席間,跑到此等寒冷之地作甚?”
熟悉的聲音響起,薑離身形猛的一頓,賞梅的情致頓時煙消雲散。
“不過是出來轉轉,秦公子為何在此處?”
薑離慢悠悠轉過身,秦胥那張臉她前世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討厭,可此人怎的陰魂不散地老是出現在她的眼前,會令她想起那段陰暗的日子,總是有些忍不住想吐。
“日前聖上留我處理些雜事,便在宮中逗留些許時辰,看到此地梅花開得正好,便被美景所迷,行至此處,卻看到了更美的景色。”
登徒浪子!
誰聽不出此話中略帶些調戲的意味!薑離不用想也知道此人不懷好意,事到如今還要以男色勾引她嗎?
看來上次警告的還不夠。
“看來前些時候我與公子說的話,公子並未聽進心裏去。”
薑離隻想著離他遠些,便行至一處開得正好的梅花下,輕手將那支梅花折下。
“姑娘所言,在下句句視若瑰寶,隻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花開堪折,窈窕淑女,在下所為,皆出自對姑娘的愛慕。”
秦胥一直盯著薑離折下梅花的舉動,應景地表達好逑之意,自薑離一踏進這梅園,他就注意到了,月色朦朧,紅梅簇簇,殘雪未消,一襲白衣恍若仙子,飄到跟前,他怎能忍得住不出來相見?
但他從未見過如此不拿他當回事的女子。
自他高中狀元後,饒是宮中的公主們都對他甚是客氣。
金科狀元的才情加上他這副較好的皮囊,足以令萬千少女為之傾倒了,可奈何,這個薑離就是對他一直很不客氣。
俗話說得好,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這句話用在如今的秦胥身上再合適不過。
“我原不知秦公子竟是如此浪蕩之人?”
薑離一張小臉氣得有些微紅,前世之時,他便是甜言蜜語將她哄騙,如今,情境竟然如此相似,薄情負幸之人,傷她那樣深,如今還想讓她重蹈覆轍?
秦胥竟如此不要臉。
她早已表明對他的厭惡,他還如此窮追不舍?
丞相府的助力對他竟如此重要?
寧願多次熱臉貼冷屁股也要攀上嗎?
“在下絕對無意冒犯,心悅姑娘,是在下一人的事,姑娘不喜在下也無妨,隻求姑娘別拒絕我的好意。”
秦胥微微頷首,語氣裏竟是發自肺腑之言,他輕撇下一枝含苞待放的紅梅,握在手中伸向薑離麵前。
看到薑離臉色發紅,眼圈也紅紅的,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大雪中受驚的小兔子,倔強而又孤傲,今日她又這樣站在他身前了,卻還是那般警告之語,讓他脈脈不得親近。
狀元郎,春風得意眾星捧月之時,怎能容忍一個小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口出惡言,而他,可博得公主小姐們的青睞,卻打動不了這個傳聞中頭腦簡單脾氣火爆的相府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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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是讓他心頭火起,一把無名火燒的他竟從心底裏燃起一股勁頭來,似乎有些視死如歸,必須得到她的執念在了。
好一副卑微的樣子!
薑離看著麵前的紅梅與這個人,這情景與前世中某些畫麵深深交疊,心中的恨意隨著北風攀升。
“你為何喜歡我?”
“姑娘率性而為,如自由的風,在下甚為傾慕,還請姑娘不要嫌棄在下唐突,在下心慕姑娘已久,願追隨姑娘左右,護你一生周全。”
多麽相似的話啊,前世今生,這種勾搭女子之言他竟信手拈來?
可笑的是前世她居然真的信了他的鬼話!
秦胥你就這般不放過我?
薑離甩掉腦海中的畫麵,眼圈已是不自覺地紅了。
前世她那般濃烈輕易不示人的愛,盡數交到他手上,是他沒有珍惜!
是他將她的心狠狠地置於地上,並踏碎!
前世種種早已注定今生,他二人,隻能魚死網破。
眼看著對麵的女子下一瞬就快要哭出來了,秦胥正手足無措剛想上前一步前去安慰。
“雪夜賞梅,二位真是好雅興啊?”
低沉渾厚的聲音恰到好處地自身後傳來,薑離斂了思緒,低頭後退一步,秦胥將未送出的梅花收到身前。
“參見奕郡王。”
“秦大人消息倒是靈通,父皇剛才封了本王,你就知道了。”
秦胥向來在禮數周全這樣的虛禮上做的很好,便第一時間向奕王行禮了。
“奕郡王安好。”薑離剛收好心緒,待反應過來,奕王已行至她身前。
“阿離妹妹免禮。”
薑離聞聲起身,手中還握著剛折下來的梅花,眼圈紅紅的。
這幅景象落在奕王眼中,結合剛剛他聽到的話便已覺得定是那秦胥欺負了她去。
雖然他與薑離多年未見,但嚴格來說,他與薑離自是比外人要親一些的。
更別說現在還有薑靈瀚的存在,看在他的麵子上,他的妹妹奕王還是要護一護的。
“天色已晚,秦大人還是不便在宮中久留了。”
語氣平平的一句話,咬字清晰,奕王的嗓音很是低沉,但卻飽含著上位者不容拒絕的氣勢威壓。
就連薑離都感覺得到他是在趕人了,秦胥怎能聽不出來,做了一禮便緩緩退去了。
薑離留在原地怔愣著,她與這個八皇子隻幼時見過,最近一次的見麵還是中秋之時。
說起來聖上的幾個兒子長得都不錯,可那二皇子一看就滿肚子壞水。
這個八皇子不同,他之前病弱時看著很是蒼白,整個人仿佛風一吹就倒了似的,先前不是還中過毒的嗎?如今竟連上戰場也不在話下了。
現在看著是黑了些,但皮膚仍舊很白,眉目如劍鋒,鼻梁高挺。
五官有些中原人少有的深邃立體,很吸引人。
幾個月的戰場搏殺,他瘦了些,臉上都有了棱角,頗有些男子氣概。
不知這八皇子為什麽要幫她解圍?
她心下有些打鼓,一方麵她想與他多說幾句話好打探此人的底細,一方麵她又覺得這人定不簡單。
若是在他這裏吃了虧,那可是得不償失了。
罷了,既來之,緣何不多打探打探?
“奕王……”
“阿離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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