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血色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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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將巴拉河浸染成濃稠的絳紫色,河麵蒸騰的霧氣裹著鐵鏽味,仿佛千萬冤魂正在水底泣血。拉雅攥著發燙的靈龠,青銅表麵的苗文圖騰如脈搏般跳動,指腹傳來的震顫越來越劇烈。金寶突然踉蹌後退,鎏金鈴在他懷中劇烈掙紮,發出的聲響像是無數指甲刮擦金屬的銳音,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地脈異動!”阿嵐的靈火刀自動出鞘,刀柄上的牛耕漕運圖騰滲出暗紅液體,在刀身上蜿蜒成扭曲的符文。話音未落,腳下的土地轟然炸裂,蛛網般的裂縫中湧出黑色潮水——成千上萬細小的蠱蟲密密麻麻爬出,它們用足須相互勾連,在龜裂的地麵拚湊出古老的契約符文。符文泛著詭異的青綠色熒光,每一筆畫都由孩童形狀的蠱蟲首尾相接組成,它們口器中不斷滲出暗紅色液體,在地麵匯成蜿蜒的血河,腥甜的氣息中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腐臭。
    鎏金鈴突然掙脫金寶的掌控,懸浮在半空急速旋轉。鈴舌撞擊鈴壁的聲音如同戰鼓轟鳴,隨著最後一聲巨響,一卷布滿蟲蛀痕跡的絹帛從鈴口飛出。絹帛展開的瞬間,一股腐朽的血腥味撲麵而來,上麵的朱砂字跡早已褪色成暗褐色,但依稀能辨認出“南宋開禧三年,苗漢兩族立誓於靈脈之巔”的字樣。泛黃的記載中,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訴說著禁忌往事:為平息兩族因靈脈爭奪引發的百年戰亂,苗疆大巫師與漢地修真門派簽訂契約,各自獻出族中九十九名未及束發的孩童,以活祭的方式加固靈脈封印。而契約末尾的押字,竟是一滴幹涸千年的血淚。
    “蠱後...就是那個活下來的祭品。”惠子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手中重新拚湊的雷炁鏡突然迸發出刺目藍光。鏡麵中浮現出令人窒息的畫麵:十二歲的苗家少女被鎖在萬蠱血池中央的青銅祭壇上,三百六十根蠱紋鎖鏈穿透她的琵琶骨,無數金蠶蠱、屍蠱順著鎖鏈鑽進她的身體。祭壇周圍,漢地修士身著繡滿“華夷大防”的道袍,齊聲念動咒語,將刻著歧視性符文的青銅釘,一根根釘入少女的脊椎。少女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卻始終倔強地仰著頭,直到雙眼被仇恨染成赤紅。
    阿嵐的靈火刀劇烈震動,刀身上“記憶共生”的圖騰竟開始剝落。她猛地揮刀劈向虛空,卻隻斬斷了一縷纏繞過來的蠱絲。那些蠱絲落地後迅速增殖,化作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地麵遊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苗疆蠻夷,不可教化”。這些文字如同活物般扭動,漸漸匯聚成咆哮的怪獸虛影,張開血盆大口,似要將眾人吞噬。
    河畔的“記憶碑林”突然滲出黑色黏液,碑文上的古訓在黏液中扭曲變形。“苗漢同井”四個字化作“血債血償”,“水火既濟生”的字樣被腐蝕成“水火不相容”。那些被文明蛀蟲啃噬過的傷口處,不斷湧出帶著腥臭味的靈脈毒血,毒血順著碑文的溝壑流淌,在地麵匯成散發著惡臭的血潭。潭中倒映著扭曲的天空,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為這段血腥曆史哭泣。
    張曉燕顫抖著撫上古箏,試圖用“和解之音”淨化空氣中的蠱毒。然而琴弦剛發出第一個音符,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斷。斷裂的琴弦如利刃般射向她的咽喉,千鈞一發之際,阿嵐揮刀斬斷琴弦。眾人這才發現,每根琴弦上都凝結著暗紅色的“心蠱涎”,涎水在虛空中畫出猙獰的“囚”字咒文,咒文由交纏的男女骨骼組成,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更可怕的是,河畔的苗漢村民突然眼神呆滯,如同提線木偶般相互靠近,他們的衣襟上浮現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血色刺青。
    蠱王窟方向傳來山崩地裂般的轟鳴,一團遮天蔽日的黑霧衝天而起。黑霧中,無數苗漢兩族戰死將士的虛影若隱若現,他們手持鏽跡斑斑的武器,相互廝殺。這些虛影嘴裏高喊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口號,聲音匯聚在一起,如同來自地獄的咆哮。而在黑霧中央,蠱後身著赤黑色的“百足婚袍”緩緩升起,她袍角綴著的“童魂鏈”閃爍著詭異的紅光,每顆牙齒上的“純淨”二字都在滴血。她的麵容美得令人心悸,眉如遠山含黛,眼若秋水橫波,鼻梁高挺如苗嶺主峰,唇色如染血的朱砂,肌膚卻蒼白如漢地宣紙,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更詭異的是,她的瞳孔呈現出陰陽雙色:左瞳為苗疆蠱毒的靛藍色,右瞳是漢地朱砂的赤紅色,中央映著“蠱後”二字的古老符籙。
    “你們以為看到了真相,就能夠改變什麽?”蠱後的聲音如同苗疆飛歌與漢地琴曲的扭曲合鳴,帶著無盡的怨恨與絕望,“那些被你們粉飾太平的曆史,那些被你們遺忘的冤魂,都在呼喚著複仇!”她抬手輕揮,無數“記憶蠱”從黑霧中飛出。這些蠱蟲形似飛蛾,翅膀上印著苗漢兩族曆史上所有衝突的畫麵:明代“平苗”戰場上,漢地官軍將苗疆村寨付之一炬,婦孺的慘叫聲響徹雲霄;清代“改土歸流”期間,苗疆勇士被戴上沉重的枷鎖,押解途中倒在血泊中;還有近代,苗漢兩族因資源爭奪爆發的械鬥,雙方死傷無數...每一幅畫麵都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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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雅看著這些血腥的畫麵,突然想起導師手劄中關於“共生之種”的記載。她握緊靈龠中的共生靈珠,大聲喊道:“仇恨隻會帶來更多的仇恨!看看這些畫麵,我們的先輩已經流了太多的血,難道還要讓子孫後代繼續背負這沉重的枷鎖嗎?苗漢兩族曾經也有過和平共處的歲月,苗族醫師用蠱毒為漢地百姓治病,漢地工匠幫助苗疆修建水利工程,這些溫暖的記憶不該被遺忘!”
    蠱後聞言,身形微微一頓,但很快又恢複了冰冷的神情:“和平?不過是弱者的借口!唯有讓文明徹底割裂,才能避免更多的傷害!”她揮手召出一道由“華夷之辨”典籍組成的黑色洪流,竹簡上“尊王攘夷”“非我族類”的文字閃爍著幽光,向著拉雅等人席卷而來。洪流所過之處,空氣發出刺耳的撕裂聲,地麵被腐蝕出深不見底的溝壑。
    千鈞一發之際,巴拉河的河水突然暴漲。無數泛著銀光的魚兒躍出水麵,它們身上的鱗片拚湊出一幅幅苗漢兩族互助互愛的畫麵:苗族醫師背著藥簍,在漢地村落間奔走,用蠱毒配製的解藥挽救垂危的病人;漢地工匠帶來先進的工具,幫助苗疆修建堅固的橋梁和水渠;還有苗漢兩族的孩童一起在河邊嬉戲,他們手拉手唱起歡快的歌謠...這些畫麵與“記憶蠱”展示的血腥場景形成鮮明對比,在空中碰撞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隱約傳來悠揚的蘆笙曲與古琴聲,那是兩族文化交融的美妙旋律。
    蠱後看到這些畫麵,身體劇烈顫抖,耳墜上的“純淨之珠”出現了細密的裂紋。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似乎在仇恨與記憶之間掙紮。而就在這時,拉雅趁機將共生靈珠拋出,靈珠化作一道柔和的光芒,射向蠱後的“兩極鏈”。
    “不——”蠱後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兩極鏈”上的“華夷大防”咒文開始崩解,露出裏麵被封印千年的“共生鎖”。隨著光芒的注入,“共生鎖”發出清脆的響聲,一道塵封已久的記憶碎片緩緩浮現:在那個遙遠的春日,十二歲的苗家少女與漢地醫師的學徒在河畔相遇。少女用蝴蝶蠱為受傷的小學徒治療傷口,小學徒則將家中帶來的糕點分給少女。他們坐在開滿野花的草地上,看著巴拉河的流水,許下了“苗漢永好”的心願。那時的少女,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發間別著的,正是如今萎縮成“純淨之珠”的共生靈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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