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分析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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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三刻,婉兒叩響西三所後巷的木門時,掌心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門縫裏透出的昏黃油燈微光中,父親佝僂的身影早已立在門檻後,青布長衫上沾著的艾草氣息混著夜露的清涼,讓她懸了整夜的心略略鬆快。
"手伸過來。" 父親接過她手中的油紙包,目光卻落在她滲血的指縫間。陶碗裏的鹽水剛觸到傷口,婉兒便疼得吸氣,卻見父親對著月光舉起那個從院落暗角偷來的琉璃瓶 —— 拇指蓋大小的青瓷瓶,瓶身暗刻著連枝紋,正是前日在煉丹房窗台上瞥見的物件。
屋內土炕上攤開著半卷《千金方》,硯台裏的鬆煙墨還未幹透。父親將瓶中液體倒在細瓷碟裏,燭光下泛著青灰色的濁光,湊近時能聞到若有若無的硫磺味,混著一絲腥甜。"像是鉛水打底。" 他用銀針蘸了液體,針尖竟泛起黑鏽,"但這草木腥氣... 不對,尋常鉛丹該是辛澀味,這裏麵倒像摻了鬼臼根。"
婉兒跪在炕上,從袖中掏出揉皺的帕子,上麵還沾著幾片從煉丹房牆頭刮下的爐灰:"那些人用的丹爐有三層套環,最底下燒的是鬆木炭,中間層擱著朱砂和不知名的礦石,最上麵的銅鍋裏一直熬著黏糊糊的漿水,院子裏的滲水井就在丹爐西側三步遠。" 她想起昨夜趴在牆頭上,看見太監將黑色藥渣倒進井裏的場景,胃裏不禁一陣翻湧。
父親的手指突然頓在《千金方》某頁,泛黃的紙麵上畫著 "五石散" 的配伍圖:"鬼臼根有毒,卻能解金石之燥,若和鉛丹、硫磺同煉... 這是前朝方士煉 " 長壽丹 " 的歪門邪道。" 他指尖劃過圖注,"太宗朝曾禁過這類丹方,說會致人心神昏亂,甚者七竅流血。你說井裏的水泛著油花?"
婉兒點頭,想起那眼井欄上生著的異樣青苔 —— 別家井水滋養的苔蘚是青碧色,唯有那口井周圍的苔衣呈暗紫色,邊緣還泛著焦黑。上個月儲秀宮的李答應突然瘋癲,見人就咬,最後被杖斃前雙目赤紅,吐的血都是黑褐色,會不會... 她不敢往下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帕子上的爐灰。
"井水被丹藥殘渣汙染,飲者必受其害。" 父親將瓷瓶重重擱在桌上,釉麵與木桌相撞發出脆響,"你記不記得,上個月太醫院呈的《飲膳水經》裏說,西華門內十八口井突然變味,掌膳監卻說是 " 秋燥所致 "。" 他從櫃中翻出半本破舊賬冊,泛黃的紙頁上記著各宮每日取水記錄,"儲秀宮、景仁宮、還有... 皇上用的承乾宮井水,都來自西華門那口老井。"
婉兒猛地抬頭,燭火在她眼中跳動:"那些太監頻繁出入的院落,離西華門不過半裏地!他們白天裝成灑掃太監,夜裏卻在煉丹... 難道是想毒害皇上?"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野貓撕心裂肺的叫聲,驚得她打了個寒顫。父親卻搖頭,從賬冊裏抽出張素箋,上麵畫著她描述的院落布局:"若想毒殺皇上,何必大費周章煉丹?這丹方雖有毒性,卻需長期服用才會見效... 更像是在控製人心。"
他蘸著碟中液體,在素箋邊角畫下幾個符號:"鉛丹蝕腦,鬼臼亂神,再加上硫磺助火,長期飲用此水的人會變得暴躁易怒,重則幻象叢生。" 想起李答應死時的慘狀,婉兒忍不住抱住胳膊,隻覺後頸發涼。父親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老繭擦過她的傷口:"你可知,當今太後當年最寵信的靜怡師太,就是因私煉五石散被處死的?那師太的俗家弟子,如今就在...".
話未說完,院外突然傳來梆子聲,戌初的更聲撞碎了夜色。父親猛地吹滅燭火,將琉璃瓶塞進炕席下的暗格,賬冊和素箋則丟進炭盆,火星子劈啪作響中,婉兒看見自己畫的院落圖漸漸蜷曲成灰。當木門被敲開時,父親已換上尋常老禦醫的佝僂姿態,端著藥箱咳嗽著問:"哪位宮裏的小主不舒服?"
來者是坤寧宮的小太監,燈籠上的蟠龍紋在夜色裏泛著冷光:"劉尚藥,長春宮的陸常在晨起時突然抽搐,掌事女官請您即刻過去。" 婉兒躲在屏風後,看著父親佝僂著背跟著小太監遠去,袖中還緊攥著半片從煉丹房撿到的碎瓷 —— 那上麵燒著的雲雷紋,與三日前在密道裏看見的殘磚紋路分毫不差。
更漏聲中,婉兒吹旺炭盆,將碎瓷片架在火上。藍焰騰起的瞬間,瓷片表麵竟浮現出細小的朱砂字:"戊申年秋,製丹三十六爐,獻與東廠。" 她猛地想起,刀疤臉腰間的鸞帶繡著雙鶴紋,而東廠督主的腰牌上,正刻著雲雷紋與雙鶴紋相交的圖案。原來那些看似效忠皇室的太監,早已投靠了東廠,在宮裏私煉毒丹,通過汙染井水來控製嬪妃和大臣?
窗外飄起了細雪,婉兒摸著炕席下的暗格,那裏藏著父親配的金創藥,還有半本手抄的《毒經》。她忽然想起,今日在院落看見的煙霧顏色 —— 當丹爐打開時,騰起的煙是青紫色的,與《毒經》裏記載的 "奪魂煙" 極為相似。這種煙若混入水中,會讓飲者逐漸喪失心智,最終成為任人擺布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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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婉兒再也坐不住,她吹滅油燈,借著雪光摸向西三所後牆。父親曾說過,每口古井都有暗渠相通,西華門的老井暗渠,或許能直通那處神秘院落。她踩過結著薄冰的青石板,袖中碎瓷片硌得掌心發疼,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 不是父親的布鞋聲,而是靴底鐵釘與青磚相碰的脆響。
她猛地轉身,卻見牆角陰影裏立著個黑衣人,月光映在對方腰間的鸞帶上,雙鶴紋與雲雷紋在雪光中格外刺眼。婉兒屏住呼吸,慢慢摸向袖中藏著的銀簪,卻聽見對方壓低聲音道:"尚藥局的劉姑娘,三日前在城隍廟見過的。" 竟是那日救她的侍衛統領沈硯!
沈硯的麵巾隻遮住下半張臉,眼尾的紅痣在雪光中清晰可見:"你父親去了長春宮,陸常在中的正是鉛丹之毒。" 他忽然遞出個油紙包,裏麵是半塊刻著雲雷紋的腰牌,"明日巳時,帶著這個去西市茶樓,會有人告訴你,那處院落的真正主人是誰。"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巡夜的梆子聲,沈硯的身影已消失在牆頭。婉兒攥緊腰牌,隻覺上麵的雲雷紋硌得掌心發疼。雪越下越大,她望著父親離去的方向,忽然明白,這場藏在丹爐與井水中的陰謀,早已不是簡單的毒殺,而是要將整個紫禁城卷入一場吞噬人心的煉毒爐。
回到屋內,婉兒取出父親的《毒經》,在 "奪魂煙" 條目下添了句:"與鉛丹同煉,可製傀儡之水。" 窗外的雪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燭台上的火苗突然爆了個燈花,將她投在牆上的影子晃得老長。那些在暗夜裏閃爍的丹爐火光,那些被汙染的井水,還有父親欲言又止的神情,都在告訴她,這深宮裏的每一滴水、每一縷煙,都可能藏著致命的毒計。
當第一聲雞啼響起時,婉兒終於吹滅燭火。她摸著藏在枕下的琉璃瓶,瓶中剩餘的液體在黑暗裏無聲搖晃。明天,她要帶著這些線索去西市茶樓,去見那個知道真相的人。而在這之前,她必須先弄清楚,父親當年被迫離開太醫院,是否也與這樁丹爐案有關。
雪停了,東方泛起魚肚白。婉兒望著窗紙上漸漸清晰的宮牆影子,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宮裏的水太深,千萬別碰井邊的影子。" 那時她不懂,如今才明白,這井水裏倒映的,從來都不是月亮,而是無數顆被權力煉得扭曲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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