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深入調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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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初時分,烏雲遮住半輪冷月。婉兒貼著西華門斑駁的宮牆行走,袖中父親配的迷香隱隱發燙。父親前日在長春宮施針時,從陸常在指縫間發現的丹砂痕跡,與她偷帶的琉璃瓶殘漬分毫不差,這讓父女倆愈發篤定 —— 那處隱秘院落必是毒源所在。
"戌正換崗,隻有兩盞茶時間。" 父親的青布衫浸透夜露,卻仍掩不住腰間藥箱的棱角。婉兒望著街角陰影裏晃動的燈籠,想起沈硯昨日塞給她的腰牌,雲雷紋在暮色中泛著冷光。當更夫敲響戌時三刻的梆子,東側角門傳來鐵鏈輕響,四名守衛正圍著銅爐分食夜宵,羊肉臊子的香氣混著劣質燒酒味飄來。
父親突然輕咳三聲,婉兒會意,摸出浸過麻藥的帕子裹住掌心。她貓腰貼近角門旁的槐樹,趁守衛打盹的間隙,將沾了藥粉的肉脯丟進狗窩。老黃狗哼唧兩聲便沒了動靜,父親趁機抽出銀簪,三兩下撬開門閂,腐朽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院落比三日前所見更顯陰森,十八座丹爐分作兩排,爐中火焰呈詭異的青紫色,濃煙順著特製的銅管道向東南方延伸 —— 那裏正是西華門老井的位置。婉兒捂住口鼻,硫磺混著鐵鏽的氣味刺得鼻腔發疼,父親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指尖輕點她掌心:三短一長,這是幼年時父女倆約定的警示信號。
借著丹爐火光,婉兒看見左側廂房簷角懸著串風幹的人指骨,每根指節都纏著紅繩,繩頭係著極小的琉璃瓶,裏麵裝著暗紅色粉末。她忽然想起儲秀宮李答應臨終前,指甲縫裏嵌著的正是這種紅粉,胃中一陣翻湧,險些嘔出聲來。
"去東側耳房。" 父親壓低聲音,目光落在丹爐群中央的青磚上 —— 每七塊磚便刻著半朵雲雷紋,與沈硯給的腰牌紋路相同。婉兒貼著牆根挪動,靴底避開鬆動的青磚,忽覺頭頂掠過一陣熱風,抬頭隻見銅管道正將爐煙排入陶製蓄水池,池中浮著的屍骸已高度腐爛,露出半截繡著宮絛的衣袖。
耳房木門虛掩著,門縫裏透出昏黃油燈的光。婉兒剛要推門,父親突然按住她的手,從藥箱裏取出竹製嗅筒,對著門縫輕輕一吸。"是五毒散,三日內下的。" 他從腰間解下牛皮水囊,倒出少許甘草汁抹在兩人鼻下,"小心地上的銅鈴。"
屋內堆滿半人高的樟木箱,箱蓋上用朱砂寫著 "紫宸殿專用景仁宮月供 " 等字樣。婉兒繞過地上七枚銅鈴擺成的北鬥陣,在最裏間的檀木櫃上發現半本焦黑的賬冊,紙頁邊緣還留著指甲抓痕。翻開時,濃重的硫磺味撲麵而來,泛黃的紙頁上用蠅頭小楷記著:
"三月初七,取景仁宮徐答應經血三升,合鉛丹七錢、鬼臼根二兩,煉魂引丹十二爐,供東廠諸位大人試服。"
"四月廿三,采西華門井水百擔,投毒煙三爐,經暗渠導入承乾宮水窖,預計月餘可見功效。"
婉兒的指尖在紙頁上顫抖,父親接過賬冊的瞬間,她看見下一頁畫著複雜的水係圖,紫禁城三十六口古井用紅線串聯,中心位置標著 "玄靈觀舊址"—— 正是他們此刻所在的院落。更駭人的是,在 "紫宸殿" 三字旁,用朱砂畫著個骷髏頭,骷髏眼窩處點著兩點金粉,那是皇室秘辛中 "鴆殺" 的標記。
"哐當"!院外突然傳來銅盆落地的聲響,婉兒急忙吹滅油燈,父親已將賬冊塞進貼身暗袋。透過窗紙,他們看見兩名巡邏的東廠緹騎正踢翻地上的丹爐,其中一人舉著燈籠走向耳房:"方才好像有影子晃過,仔細搜!"
婉兒攥緊袖中短刀,後背抵著冰涼的磚牆。父親突然從藥箱裏摸出個瓷瓶,對著門縫輕輕一彈,細微的爆裂聲後,兩名緹騎突然捂住脖子,喉頭發出咯咯的聲響 —— 是父親特製的失聲帶。趁對方倒地抽搐的間隙,父女倆從後窗翻出,卻迎麵撞上巡夜的頭目,腰間鸞帶上的雙鶴紋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劉尚藥,許久不見。" 頭目陰惻惻地笑著,手按在刀柄上,"當年你從太醫院告老還鄉,咱家還道是真的思鄉,卻原來..." 他目光落在婉兒腰間的荷包上,那是母親臨終前繡的並蒂蓮,"令夫人若是泉下有知,該多麽心疼寶貝女兒跟著你蹚這攤渾水?"
父親的身形突然繃緊,婉兒看見他藏在袖口的銀針已露出半截。就在緹騎拔刀的瞬間,東北角突然傳來巨響,不知何處的丹爐突然炸裂,青紫色火焰騰空而起,映得半邊天如鬼域。混亂中,父親拽著婉兒衝向西北角的狗洞,她卻在鑽洞時被磚石劃破裙擺,露出小腿上母親當年刺的朱砂痣 —— 正是賬冊裏 "煉魂引丹" 所需的 "至陰之相" 標記。
逃出院落時,五更的梆子聲已近。婉兒望著身後漸漸熄滅的火光,發現賬冊裏還夾著張殘頁,上麵用金粉寫著:"七月十五,玄靈觀開爐,需取純陰之體童女心血祭爐,方可煉成攝魂丹,助大人登臨大寶。" 她忽然想起,明日正是七月十四,而自己剛滿及笄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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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三所,父親連夜將賬冊內容謄抄在桑皮紙上,用蠟油封入空心玉鐲。"當年你母親就是發現了東廠私煉毒丹的秘密,才..." 他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婉兒看見他手帕上的血漬,與賬冊裏記載的 "鉛丹入肺腑,百日咳血而亡" 症狀一模一樣。
"爹,我們去告禦狀!" 婉兒握住父親冰涼的手,卻被他搖頭製止。"當今東廠督主是皇上親舅舅,這賬冊若遞到禦前..." 父親指著水係圖上的紫宸殿,"煉魂丹的真正目標,怕是要讓皇上心智混亂,好讓幕後之人取而代之。"
窗外傳來巡城兵馬司的馬蹄聲,婉兒忽然想起沈硯說過的西市茶樓。她摸出懷裏的腰牌,雲雷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突然發現牌背刻著極小的雙鶴紋 —— 這正是母親當年繡在荷包上的紋樣。原來,沈硯竟與母親的舊識有關?
"明日你帶著玉鐲去茶樓,找穿月白衫子的掌櫃。" 父親從枕下取出個錦盒,裏麵是半枚斷玉,"這是你外祖當年留給我的,另一半在..."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砸門聲,燈籠的紅光映在窗紙上,繪出緹騎持刀的剪影。
婉兒急忙將玉鐲塞進發間,父親已吹滅油燈,黑暗中傳來他往密道方向挪動的聲響。砸門聲越來越急,她摸向牆角的機關,卻在觸到磚塊的瞬間頓住 —— 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琉璃珠,此刻正在掌心發燙,珠子裏隱約映出八個小字:玄靈觀井,連通地宮。
當木門轟然倒塌時,婉兒已順著密道滑入黑暗。她聽見父親在上麵咳嗽著與緹騎周旋,手中緊緊攥著那半本賬冊殘頁。地道裏的陰風帶著丹爐的硫磺味,不知通向何處,唯有掌心的琉璃珠閃著微光,照亮前方石壁上的雲雷紋 —— 與院落丹爐、腰牌、賬冊上的紋路完全一致。
她忽然明白,這場陰謀的網早已織就,從母親的死、父親的被迫歸隱,到自己無意卷入的追蹤,全都是因為他們身上流著的,是當年揭發東廠煉毒案的徐家血脈。而那處隱秘院落,不過是巨大陰謀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深淵,藏在玄靈觀古井之下,藏在紫禁城每一塊刻著雲雷紋的青磚裏。
五更天的鍾聲響起時,婉兒終於在地道盡頭看見一絲天光。她摸了摸發間的玉鐲,裏麵封著足以顛覆東廠的證據,也封著父母半生的血與淚。前方傳來潺潺的水聲,她知道,那是西華門老井的暗渠,而井水之下,或許正沉著更多不為人知的骸骨與秘密。
黎明前的最黑暗時刻,婉兒擦幹臉上的淚痕,向著微光傳來的方向繼續前行。她知道,自己手中的線索,不僅關乎紫禁城的安危,更關乎父母的冤屈。而在這深宮裏,最危險的從來不是丹爐裏的毒煙,而是人心底永不饜足的權力欲,如同丹爐裏的火焰,永遠在黑暗中燃燒,吞噬著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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