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瀛台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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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時,含元殿的銅獸香爐裏飄出幾縷殘煙,在沾著雨氣的風裏散得七零八落。光緒帝扶著案角劇烈喘息,指節扣在黃梨木桌麵上發出細碎的響聲,腕間一串東珠手串滑到肘彎,露出指甲蓋下青黑的斑痕。
    “皇上的指甲……” 隨侍的太醫屈永秋喉間滾過一聲驚呼,手中脈案差點落在地上。殿內當值的小太監們齊齊跪下,唯有殿外簷角的銅鈴仍在叮當作響,驚起寒鴉數點,掠過被暮色染成鐵鏽色的琉璃瓦。
    光緒帝忽然蜷起身子,喉間溢出壓抑的呻吟。屈永秋見他唇角滲出黑血,七竅皆有血絲蜿蜒,忙不迭從藥箱裏翻出解毒的銀針,指尖卻在觸到皇上手腕時猛地一抖 —— 那皮膚下的脈搏虛浮如遊絲,分明是中了劇毒的征兆。
    “去稟告太後……” 光緒帝氣息微弱,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暗紅的血沫濺在明黃的衣袖上,像開敗的牡丹。屈永秋握著脈枕的手沁出冷汗,忽然聽見殿外傳來環佩輕響,抬眼便見瑾妃身邊的女官婉兒捧著鎏金燭台進來,燭影搖搖晃晃,將殿內人的影子投在朱漆剝落的殿柱上,恍若鬼影幢幢。
    戌初時分,光緒帝在含元殿西暖閣咽了氣。婉兒奉皇後懿旨清理遺物時,殿裏的長明燈剛換過第三盞。她跪在禦案前整理文牘,指尖忽然觸到案角一處凸起的木紋,輕輕一按,暗格 “哢嗒” 一聲彈開,露出半枚嵌在絨布裏的西洋懷表。
    表蓋是鎏金雕花的,邊緣刻著纏枝蓮紋,卻在中心嵌了塊橢圓形的琺琅,繪著泰晤士河的落日。婉兒屏住呼吸翻開表蓋,內側刻著 “辛酉年秋” 四個瘦金體小字,墨跡已有些斑駁。她捏著表鏈細看,忽然發現纏繞的金絲裏沾著些灰白色粉末,湊近鼻尖輕嗅,一股淡淡的蒜臭味撲麵而來 —— 那是砒霜特有的氣息。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音,“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的呼聲在寂靜的瀛台格外清晰。婉兒的手驟然收緊,表鏈上的金珠硌得掌心發疼。辛酉年秋,正是戊戌年變法失敗的前一年,那時皇上還住在養心殿,常與維新黨人深夜密談。她忽然想起屈太醫白天的話,說皇上七竅流血、指甲青黑,分明是中了砷毒的症狀。
    “女官?” 殿外傳來小宮女的輕聲呼喚,婉兒猛地驚醒,忙將懷表塞進袖中,指尖卻在觸到表蓋時頓了頓 —— 表蓋內側的琺琅畫邊緣,似乎還有半道淺細的劃痕,像是有人用利器刻過什麽。她心跳如鼓,不敢再細看,匆匆將暗格複原,起身時袖中懷表的齒輪聲滴答作響,竟與殿外漏壺的滴水聲詭異地重合。
    瀛台的夜霧漸漸濃了,婉兒提著燈籠走過九曲石橋,橋下水波倒映著天上殘月,恍若一塊碎玉沉在墨色裏。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頤和園見過的西洋自鳴鍾,每到整點便會跳出鍍金的小人敲鍾,那時皇上總說,這東西雖精巧,卻不如我華夏的日晷來得古樸。如今這枚西洋懷表,卻成了留在他遺物裏的唯一印記。
    燈籠的光在霧中畫出昏黃的光圈,婉兒忍不住摸向袖中冰冷的金屬物件,表鏈上的砒霜粉末蹭在掌心,像撒了把細鹽。她不知道這懷表究竟從何而來,更不知道 “辛酉年秋” 意味著什麽,但她清楚,在這紫禁城的紅牆黃瓦下,每一件遺物都可能藏著足以顛覆王朝的秘密 —— 就像此刻她腳下的石橋,看似堅固,實則每一塊磚石下都湧動著深不見底的暗流。
    更鼓響過三聲時,婉兒回到自己的值房。她吹滅蠟燭,借著月光再次翻開懷表,表蓋內側的字跡在幽暗中泛著冷光。忽然,她發現那 “辛酉年秋” 的 “秋” 字右下角,似乎有個極小的墨點,細看竟是個微不可察的 “袁” 字 —— 袁世凱的 “袁”。
    窗外傳來烏鴉的怪叫,婉兒猛地合上表蓋,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她知道,有些秘密,注定要隨這瀛台的暮色永遠沉在曆史的暗角,而有些真相,卻會像這懷表的指針,終將在某個時刻劃破長夜,露出鋒利的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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