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血色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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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務府檔案庫的雕花木門推開時,帶起一陣夾雜著黴味的風,吹得廊下冰棱子哢嗒作響。婉兒攥著腰牌的指尖幾乎凍僵,眼前是望不到頭的樟木架,朱漆剝落處露出層層疊疊的黃綾檔案,像極了宮裏老嬤嬤臉上的皺紋。
“鹹豐十一年造辦處呈進清單……” 她踮腳夠著頂層的函匣,指甲在漆皮上刮出刺耳的聲響。終於在第三函第三冊裏翻到半幅絹畫,繪著枚西洋懷表,纏枝蓮紋表蓋旁用小楷注著:“辛酉年孟夏,造辦處總領陳巧生督造,西洋匠人巴禮荷製芯,恭呈太後賞用。”
婉兒的手指在 “太後” 二字上頓住。鹹豐十一年正是辛酉政變之年,葉赫那拉氏剛從懿貴妃晉為皇太後,用鐵血手段扳倒顧命八大臣,從此垂簾聽政。這枚懷表原是造辦處融合中西技藝的貢品,原該躺在太後的妝匣裏,為何會出現在光緒帝的禦案暗格中?
她取出隨身攜帶的懷表比對,表蓋內側的瘦金體與檔案裏的 “辛酉年秋” 墨跡雖相隔三十年,筆鋒卻隱隱相似 —— 分明是同一人所刻。更蹊蹺的是,當她用銀簪挑開表芯齒輪,發現最裏層的銅製卡簧已變形,齒輪間卡著半片幹枯的玫瑰花瓣,正是瀛台水榭前遍植的 “墨離” 品種。
“最後一次上鏈應是戌初時分。” 婉兒對著窗台上的日晷喃喃自語。光緒帝咽氣在戌初一刻,而懷表停擺的齒輪狀態,分明顯示有人在他死前不足兩刻鍾內動過這物件。表鏈上的砒霜痕跡、齒輪間的毒粉殘留,此刻都在臘月的冷光裏泛著森然寒意。
檔案庫的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婉兒驚覺指尖被表蓋邊緣的劃痕劃破,血珠滴在 “巴禮荷” 的洋文名字上,竟與百年前的墨跡融成一片。她慌忙用帕子擦拭,卻在絹畫背麵發現一行極小的朱砂字:“辛酉年秋,頤和園石舫,太後賜表於六爺。”
六爺是恭親王奕欣,政變時的核心人物。婉兒猛地想起,光緒帝親政後常與這位皇叔密談,而奕欣臨終前曾托人轉交皇上一隻檀木匣 —— 難道這懷表正是當年那匣中物?
離開檔案庫時,風雪已漫過宮牆。婉兒繞道貞順門,瞥見牆角堆著半箱太監的舊物,正是上月投井的寇連材遺物。她蹲下身翻找,在夾層裏摸到半頁殘破的宣紙,墨跡被水洇得模糊,卻仍能辨出 “十月廿一卯初,太後遣崔公公送酪餅一匣,上食畢嘔血,呼腹痛不止……”
“廿一卯初” 正是光緒帝發病的時刻。婉兒的手劇烈顫抖,紙上 “酪餅” 二字像根鋼針紮進瞳孔 —— 太醫院的脈案裏隻記 “偶感寒邪”,卻絕口不提進食之物。她忽然想起屈永秋診脈時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瀛台侍衛曾說慈禧太後那日差人送過 “老佛爺賞的蘇式點心”。
雪片落在殘頁上,將 “太後” 二字浸成暗紅。寇連材失蹤前一日,曾在值房偷偷對她說:“女官可聽過‘鴆酒穿腸’的戲文?當年肅順大人被賜死,便是七竅流血……” 話未說完便被總管太監叫走,再見麵已是井裏浮著的屍首。
婉兒將殘頁塞進衣襟,冰涼的紙角貼著心口。懷表的滴答聲在風雪中格外清晰,她突然明白表蓋內側的 “辛酉年秋” 並非簡單紀年 —— 那是慈禧太後初掌大權的年份,是光緒帝尚未出生的年代,卻有人在三十年後將這象征權力更迭的物件,連同砒霜一起,塞進了皇帝的禦案。
血色密碼藏在齒輪與毒粉之間,藏在殘頁的墨痕與檔案的批注裏。當婉兒走過永巷時,正見崔玉貴拎著食盒往儲秀宮去,盒角露出半塊奶油酥皮,正是當日 “賞” 給光緒帝的酪餅樣式。她猛地轉身,卻在宮牆陰影裏看見個熟悉的身影 —— 屈永秋的藥箱上,分明纏著半段與懷表同款的鎏金表鏈。
風雪愈發急了,婉兒按住袖中冰冷的懷表,齒輪卡滯的地方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想起檔案裏那行朱砂小字的末尾還有半句:“表芯刻字,唯六爺與太後知之。” 而她剛剛在表蓋內側的琺琅畫邊緣,終於看清那道被磨去的刻痕 —— 分明是個 “葉赫那拉” 的 “葉” 字。
暮色中的鍾粹宮傳來喪鍾,為光緒帝魂歸西天而鳴。婉兒卻知道,真正的喪鍾早已在辛酉年的那個秋天敲響,當懷表的齒輪開始轉動,當毒粉滲入表鏈的金絲,當酪餅送進瀛台含元殿,曆史的絞索便已在紅牆內悄然收緊,將兩代帝王的命運,永遠鎖進了這枚刻著血色密碼的西洋懷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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