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尾聲:未完成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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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欞上的冰花正沿著木紋緩緩融化,水滴墜落在檀木匣上,發出細碎的響聲。我擦拭著那枚積塵的老懷表,銅殼邊緣凝結的綠鏽已被歲月磨成暗褐,唯有表盤中央的雙鶴紋章仍清晰如昨 —— 那是婉兒陪嫁時,從娘家樟木箱底翻出的物件,說是曾祖父在總理衙門當差時,英國公使贈送的紀念品。
表蓋 “哢嗒” 彈開的瞬間,齒輪咬合的輕響突然在靜室裏炸開。我指尖一顫,才發現表盤上的鎏金指針竟停在巳時三刻,那是光緒二十四年九月二十八日的正午時分。玻璃表蒙有道蛛網般的裂痕,恰從 “12” 字刻度蔓延至 “6”,將整個圓形表盤劈成兩半,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剜去半塊光陰。
那年深秋,婉兒抱著剛滿周歲的女兒站在胡同口,目送我登上東去的馬車。她鬢角別著白蝶蘭,旗袍領口還留著夜啼時的奶漬,卻偏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等變法成功,要帶我去琉璃廠淘幅唐伯虎的真跡。誰能想到,不過月餘,菜市口的血就染紅了她寄來的素帕,而我在塘沽碼頭收到的,除了繈褓裏啼哭的幼女,便是這枚停擺的懷表。
信紙從木匣底層滑落時,泛黃的宣紙上還滲著淡淡的胭脂印。婉兒的字跡依舊娟秀,隻是末行 “辛酉之秋的血,終在戊申之年染紅了龍袍” 洇開大片墨漬,像是握筆的手曾劇烈顫抖。我摩挲著 “辛酉” 二字,忽然想起同治三年那個多雨的秋天,太夫人常說宮裏抬出的樟木箱,箱底都墊著浸過血的黃綾 —— 原來有些故事,早在我們出生前就寫好了開頭。
戊申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我抱著外孫女站在頤和園昆明湖邊,看殘荷梗上的冰棱折射著冷光。十七歲的小姑娘指著湖心亭問:“外公,那些穿黃馬褂的人,是不是還在等龍舟回來?” 湖麵上的薄冰突然 “哢嚓” 裂開,驚起一群寒鴉。我想起婉兒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們總以為龍袍上的血能洗淨,卻不知每道褶皺裏都藏著辛酉年的霜。”
表蓋再次合上時,金屬碰撞聲驚飛了梁上燕。陽光穿過冰花在牆上投下斑駁光影,那些細碎的光斑竟像極了當年軍機處邸報上的朱砂批紅。我把懷表重新放進檀木匣,忽然發現匣底刻著行小字,是婉兒的筆跡:“時間從未流走,它隻是在每個王朝的褶皺裏打了個結。”
胡同裏傳來賣晚報的吆喝,說今晨紫禁城降下黃榜,攝政王監國新政即將開科取士。外孫女追著紙飛機跑過天井,辮梢的紅頭繩在風裏晃成一點跳動的火苗。我望著她蹦跳的背影,忽然明白婉兒信裏的 “未完成”—— 那些凝結在懷表裏的血與火,終將在某個晨光熹微的清晨,化作新一代人發間的蝴蝶。
懷表仍在木匣裏沉默,可窗台上的水仙已抽出新芽。冰花融盡的玻璃外,鴿群正掠過灰藍色的天際,鴿哨聲拖曳著長長的尾音,像極了百年前漏刻裏未及滴落的最後一滴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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