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暗格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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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台涵元殿的地磚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冷光,婉兒的布鞋尖碾碎了磚縫裏新結的冰碴。她蹲下身,指尖叩擊第三塊墁地金磚時,指腹觸到磚麵三道淺凹 —— 那是三年前隨隆裕皇後侍駕時,光緒帝用鎮紙銅尺悄悄刻下的暗號。
石片撬動磚縫的聲響驚飛了梁上棲息的寒鴉,婉兒掌心沁出的汗滲進磚縫,突然有靛青色汁液順著指尖紋路洇開,在月光下顯形出細如發絲的墨線。她屏住呼吸扒開碎磚,半掌見方的暗格裏躺著半幅絹帛,邊角殘著的明黃錦緞,正是養心殿東暖閣禦案上的舊物。
絹帛展開的瞬間,靛青顏料遇潮漸漸顯影,竟繪著瀛台全圖。婉兒的指尖劃過 "涵元殿" 三字時,忽見養心殿方位用朱砂標著 "戊申年菊月望日",墨跡未幹般凝在絹帛纖維間。她後頸驀地一灼,那點守宮砂像被火漆燙過,刺痛順著頸椎爬向腦髓。
三年前的秋夜在記憶裏翻湧。光緒帝靠在景泰藍屏風前,蒼白的手撫過筆洗裏遊動的朱砂守宮,那尾渾身赤紅的小生靈在墨水裏打轉,長尾掃出的漣漪竟成 "酉" 字形狀。"此物遇毒則消。" 皇帝的聲音混著紫銅炭爐的輕響,"當年珍妃墜井前,腕間守宮砂......" 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指節捏緊筆洗邊沿,釉色剝落處露出底下刻著的 "八月初三"—— 正是戊戌年袁世凱向榮祿告密的日子。
暗格裏的調查報告邊角已被靛青染透,婉兒認出那是自己半年前在宗人府謄抄的密檔,夾頁裏還藏著片枯黃的蝴蝶蘭花瓣。磚縫滲出的靛青仍在蔓延,漸漸勾勒出養心殿地下的縱橫密道,某個紅點正沿著地道向瀛台移動。她突然想起今日隨隆裕皇後進殿時,看見殿角銅鶴香薰裏飄出的不是往常的沉水香,而是若有若無的烏頭氣息。
後頸的灼痛愈發清晰,守宮砂的胭脂色正在淡褪。婉兒將絹帛和調查報告重新封入暗格,金磚歸位時故意留了道半指寬的縫隙,靛青汁液順著磚縫滴成箭頭形狀,指向殿外西南角的太湖石。夜風掀起她鬢角的發絲,遠處傳來更鼓梆子聲,卻混著靴底碾過雪地的咯吱響 —— 是養心殿方向的侍衛換班,還是別的什麽人,正踩著月光下的青磚,朝涵元殿走來?
她低頭望向掌心,方才觸碰靛青的地方泛著青紫色,像極了那年在刑部大牢看見的、戊戌六君子手腕上的勒痕。守宮砂的灼痛突然轉為冰涼,仿佛有隻無形的手正順著她後頸的印記,慢慢揭開某個封存十年的秘密。磚縫裏滲出的靛青還在流動,在月光下畫出的不是地圖,而是一串模糊的日期:從戊戌年到戊申年,每個秋末的日期上,都凝著點暗紅,像未幹的血珠。
靴聲在第三根朱漆廊柱後頓住。婉兒貼著冰涼的殿牆屏息後退,指尖觸到磚麵上光緒帝刻的三道淺痕 —— 那是當年他教她辨認的 "急" 字暗號。西南角太湖石後突然傳來石球滾動的悶響,正是她方才用靛青箭頭指引的方向,卻不想那機關竟比預想中開啟得更快。
月光從雕花槅扇斜切進來,在青磚上投下菱形光斑。婉兒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後頸那點褪色的守宮砂正處在光斑交界處,像枚即將剝落的朱砂印。她忽然想起宗人府密檔裏記載的光緒帝脈案:"戊申年十月二十一日酉刻,帝脈絕於瀛台,七竅微滲青斑。" 此刻掌心的青紫色,竟與醫案裏描述的中毒症狀分毫不差。
"當啷" 一聲,是兵器墜地的脆響。養心殿方向來的人顯然踩到了她方才故意踢到暗處的銅鎮紙,在寂靜的殿宇間激起回音。婉兒趁機轉身撞向西側槅扇,卻在推開半扇時聽見衣料撕裂聲 —— 不知何時,她的袖口已被暗格裏滲出的靛青染透,布料正與槅扇上的金箔花紋粘連。
"留步。" 低啞的男聲混著嗬出的白氣,從殿門方向傳來。婉兒攥緊袖中藏著的半片絹帛殘角,指甲掐進掌心的靛青痕跡,忽然辨出這聲音竟帶著些許嶺南官話尾音 —— 是三年前在總理衙門見過的、慶親王派來監視新政的密探。她後背抵著冰涼的槅扇,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與對方的腳步聲重合,每一步都踩在戊申年菊月望日的朱砂字跡上。
太湖石後傳來石牆滑動的輕響,婉兒突然想起光緒帝曾在筆洗裏養的朱砂守宮,臨死前那尾小生靈正是朝著西南角的太湖石方向遊動。她猛地扯斷粘連的袖口,朝著聲源處的暗門狂奔,靴底碾過磚縫時帶起的靛青汁液,在月光下畫出一道蜿蜒的血線。暗門在身後閉合的瞬間,她聽見金屬碰撞的脆響 —— 是那枚停擺的懷表從衣襟滑落,表蓋磕在石門邊緣,竟發出齒輪轉動的輕響。
密道裏泛著經年潮氣,石壁上每隔五步嵌著的琉璃燈,映出婉兒後頸幾乎褪盡的守宮砂。她摸著石壁上凹凸的刻痕,忽然觸到熟悉的雙鶴紋章 —— 正是懷表上的圖案。三年前光緒帝臨終前塞給她的玉佩,此刻正在腰間發燙,玉墜背麵刻著的 "涵元殿" 三字,竟與石壁上的暗紋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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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 的滴水聲在密道深處回響,婉兒忽然看清石壁上用靛青畫著的日期:從戊戌年八月初三到戊申年十月二十一日,每個日期旁都畫著展翅的寒鴉,唯有戊申年菊月望日1908 年 10 月 15 日)的寒鴉翅膀上,凝著點暗紅。她忽然想起調查報告裏夾著的蝴蝶蘭花瓣,正是隆裕皇後壽辰那日,瑾妃賞給各宮的貢品 —— 而這種產自緬甸的花,唯有接觸過烏頭毒汁才會呈現枯黃色。
密道盡頭出現兩扇青銅門,門環上纏著的絲絛早已腐朽,卻在婉兒靠近時突然斷裂,露出門扉上用朱砂寫的 "辛酉" 二字。後頸的灼痛突然消失,守宮砂的痕跡徹底褪盡,仿佛某種封印被解開。她將懷表貼在青銅門上,停擺的指針竟開始緩緩轉動,表盤中央的雙鶴紋章與門扉上的暗紋重合瞬間,整座密道突然響起齒輪轉動的轟鳴,像極了十年前頤和園裏西洋自鳴鍾報時的聲響。
當青銅門吱呀開啟的刹那,婉兒終於明白光緒帝臨終前那句沒說完的話 —— 珍妃墜井前,腕間守宮砂未消,說明她並非死於投毒,而是有人提前用靛青染料掩蓋了毒痕。而此刻密道深處陳列的,正是從戊戌年到戊申年,每一年秋末被秘密處決的新政官員名單,最新一頁上的名字,赫然是她父親的字號。
身後的石門突然傳來撞擊聲,嶺南官話的咒罵混著刀劍出鞘的清響。婉兒將調查報告塞進懷表夾層,把染著靛青的袖口撕成布條,係在青銅門的門環上。當她轉身踏入黑暗的瞬間,守宮砂消失的後頸處,忽然泛起新的灼痛 —— 這次不是胭脂色,而是與密道石壁相同的、深沉的靛青色,像極了光緒帝在瀛台平麵圖上,標著養心殿方位的那個朱砂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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