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繡鞋迷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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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統元年春末,瑾妃的長春宮已鎖了三月。婉兒跟著內務府的老嬤嬤掀開雕花槅扇時,一股陳腐的黴味混著胭脂水粉的殘香撲麵而來,窗欞上的茜紗簾早已褪成淺粉色,像塊浸了水的素絹,將春日陽光濾成病懨懨的昏黃。
    遺物堆在東次間的朱漆描金箱裏,最上層是疊得齊整的月白衫子,領口還留著淺褐色的茶漬 —— 那是瑾妃在瀛台陪光緒帝時,常用的六安瓜片痕跡。婉兒翻到箱底,觸到一雙繡著並蒂蓮的寶藍緞麵鞋,鞋頭綴著的珍珠已發黃,針腳卻密得看不見線頭,鞋底邊緣的明線裏,隱隱透出幾星灰白粉末。
    "這鞋從未見主子穿過。" 老嬤嬤用帕子捂著嘴咳嗽,眼角的皺紋裏嵌著多年的宮牆灰,"自打珍主子歿了,瑾主子就隻穿青布鞋,說蓮花雖好,開在泥裏總沾腥。" 婉兒捏住鞋跟輕輕一掰,木跟與鞋底的夾層竟應手而開,指甲大的蠟紙包裏,裹著指甲蓋大小的白色結晶,在漫進來的陽光裏泛著冷冽的光澤 —— 是砒霜。
    她的指尖驟然收緊。這雙鞋的尺碼偏小,鞋楦卻做得寬大,分明是男子腳型。養心殿的檔案裏記著,光緒帝的膳食太監王商,生得五短身材,偏有雙女子般的小腳,曾被李蓮英笑作 "鞋跟上長著賊骨頭"。而王商正是在光緒帝 "駕崩" 當晚,被發現死在值房,卷宗裏寫著 "暴病身亡",可婉兒記得,抬棺時棺底漏出的藥渣裏,有夾竹桃的碎葉。
    鞋底夾層的蠟紙上印著極淺的蓮花紋,與瑾妃妝匣裏的粉盒暗紋一致。婉兒對著光舉起繡鞋,發現鞋跟內側有三道平行的磨損痕跡,角度偏斜向西 —— 養心殿東暖閣的地磚上,光緒帝臨終前的拖擦血印,正是這個方向。那時她跪在帷帳外,聽見殿內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響,後來看見王商的鞋底沾著香灰,卻沒留意鞋跟的磨損。
    "瑾主子歿前三個月,常讓小廚房做杏仁酥。" 老嬤嬤突然湊近,聲音低得像怕驚醒箱底的冤魂,"可每次都讓王商送去瀛台,說皇上愛吃這甜口。" 婉兒渾身一震,杏仁酥裏若摻了砒霜,與夾竹桃的毒理反應會延遲發作,難怪光緒帝在加量安神湯後兩日才暴斃 —— 原來毒藥分作兩路,一路在藥湯裏日日累積,一路在點心間慢慢侵蝕,最後由王商借著送膳機會,用鞋底的砒霜結晶完成致命一擊。
    鞋頭的並蒂蓮繡線裏,混著幾根銀線,在暗處會泛出幽藍熒光。婉兒想起《千金方》裏的記載,這是西域傳來的 "引毒線",遇砒霜則顯熒光,專門用於驗毒。瑾妃將銀線繡進鞋麵,分明是知道這雙鞋藏著劇毒,卻又要留下線索 —— 她與珍妃同為他他拉氏,光緒帝被囚瀛台時,唯有瑾妃能偶爾探視,這雙鞋或許是她冒死留下的證據。
    長春宮的銅漏突然響了,二十四聲滴答驚飛了梁上燕。婉兒摸著鞋底的磨損痕跡,突然想起王商死時,雙手蜷曲如雞爪,指甲縫裏嵌著靛青絲線 —— 正是這雙寶藍緞麵鞋的配色。看來他在完成毒殺後,被人用同樣的毒藥滅口,臨死前曾拚命抓撓鞋麵,卻終究沒扯破那層藏著砒霜的夾層。
    "把鞋收好。" 婉兒將繡鞋重新裹進黃綾,指尖掠過並蒂蓮的花蕊,那裏繡著極小的 "戊戌" 二字,與藥匣夾層的密寫字跡如出一轍。瑾妃看似懦弱,卻在每樣遺物裏都藏著針腳般細密的線索:藥匣裏的夾竹桃葉,電報房的暗語,如今又有這雙藏毒的繡鞋,像一串被掐斷的佛珠,每一顆都刻著帝王家的血。
    離開長春宮時,暮色已爬上飛簷。婉兒望著宮牆上的斜暉,突然明白為何瑾妃總穿青布鞋 —— 緞麵繡鞋太光鮮,反而容易被人注意,唯有最不起眼的青布鞋,才能在重重監視下,將致命的證據藏進鞋底。而王商的 "暴病身亡",不過是深宮裏最尋常的滅口戲碼,就像當年沉井的珍妃,連屍身都要被拖出來,隻為抹去最後一點痕跡。
    懷裏的繡鞋突然變得沉甸甸的,鞋底的砒霜結晶隔著緞麵,仿佛還帶著十年前的寒意。婉兒摸向腰間的藥匣,那裏裝著光緒帝的指甲血書拓片,此刻與繡鞋的毒晶隔著幾層錦緞,卻像是兩塊磁石,在曆史的深宮裏相互吸引。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宮娥的低語:"瑾主子臨終前說,蓮花謝了還有藕,可這宮裏的藕,早被泥水泡得發苦了。"
    夜風卷起簷角的銅鈴,叮當聲裏,婉兒看見長春宮的槅扇在暮色中緩緩閉合,那雙繡著並蒂蓮的緞麵鞋,終究要跟著瑾妃的遺物,被鎖進永不見天日的庫房。但她知道,鞋底的磨損痕跡早已印在養心殿的地磚上,就像光緒帝指甲縫裏的血字,就像電報房裏的密電紙帶,這些被歲月掩埋的證據,終將在某個雪夜,某個黎明,被人重新翻開,讓深宮裏的毒,見見天日。
    牆角的野薔薇開得正盛,胭脂色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極了繡鞋上掉落的珍珠。婉兒踩著滿地落紅往回走,鞋跟碾碎花瓣的聲音,與十年前養心殿裏瓷器摔碎的聲響,在記憶裏重疊成同一個節拍 —— 那是陰謀得逞的韻律,也是真相不死的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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