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的她還不好問下人們怎麽一回事，隻李承歡上吊的那一天還可以問一問。
    按照眾人的說法，那一日清晨，李承歡突然間上吊，誰也沒告訴，等丫鬟發現的時候，臉已經紫了。緊接著小廝趕來把她抱了下來查看，已經沒有了鼻息。
    眾人沒了法子，哭喪的哭喪， 拜佛的拜佛，有人去叫跳大神的婆子，有人去通知李大太太要找西洋的醫生。一個丫鬟自作主張燒了黃水，含在嘴裏噴在李承歡臉上，另一個丫鬟去拿丹藥用熱水熬開灌進李承歡嘴裏的。
    這便是郭翼剛醒的時候聞見的滿屋子的煙熏火燎與中藥味道的來源了。
    就這樣約莫一刻鍾，李承歡的臉漸漸居然從紫轉紅了，慢慢體溫也從冰涼變了滾燙，眾人無不歡欣鼓舞，都說是自己念的佛管了用。
    郭翼想，自己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占領的李承歡的身體。
    郭翼查看李承歡的書房的時候，發現李承歡也留了一封遺書。當時眾人忙裏忙外，誰也沒空看一眼小姐的書桌。於是這封信孤零零的等著郭翼醒了以後，才拿起來看了。
    上麵滿是淚痕，還是寫的文言文。郭翼用自己半桶水的水平勉強看懂。
    李承歡開頭一通頓首，然後哭哭啼啼寫著一些自己不孝順，對不起父親母親，對不起李誠亦之類的屁話。
    郭翼正是新時代成長下的新青年，從來不接受任何封建糟粕，看完沒當回事，揉作一團扔了。
    這時候長原正是臘月，一開窗全是雪，落在紅色的琉璃屋頂上。
    郭翼在現代幾乎沒見過雪，更沒見過這麽厚的一層，她太想撒開了玩。但是考慮到自己剛剛上過吊，又是個大家小姐的設定，於是隻是每日坐在窗前看著院子裏的雪發呆。
    這年李家老爺子又回了長原過年，郭錫林、李大太太、李誠亦全都在家，還有郭錫林和李大太太一起生的女兒，今年已經八歲。
    那個女孩李承歡幾乎沒見過，自從出生以後，李老爺子相當喜歡他這個出身完全幹淨的孫女，名字都是老爺子取的，叫李成鑲，一直跟在李老爺子身邊養著。
    正是全家團聚，眾人豈敢讓她這位“嫡出”的小姐死在臘月裏？當時慌張成那樣也是情有可原。
    以上提到的這幾個人，看來也算是李承歡的家人，他們雖然在李承歡上吊以後，沒有第一時間出場，但到底在郭翼養病的這段時間裏輪番來探望她。
    起頭的先是李大太太。
    那時郭翼剛養了三天，正以為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大小姐，也沒夢到什麽李承歡重要的記憶，整個人如同一張迷茫的白紙，就在這時李大太太先殺到她床前來了。
    比起李承歡衣櫃裏的老式襖裙，李大太太穿的衣服就時興多了，圍著貂毛大衣，裏麵穿著修身的黑色織銀緞子棉衣。抽煙都用的西洋打火機，一開蓋有一聲清脆好聽的“叮”。
    這還是郭翼第一次在這個深宅大院裏看見這麽現代的東西。
    郭翼那時候還完全沒夢到關於李大太太的事情，隻是丫鬟們說這位是她的母親，於是她本能的學著對母親的撒嬌：“娘，你來看我了？”
    李大太太聽了她這麽說話，宛若見了鬼一樣，立刻對她的女秘書說：“臘月還好找跳大神的嗎？多給些錢，務必在正月前將這屋裏的陰氣驅一驅。”
    她說話完全是正常音量，隻要郭翼不聾，就聽得一清二楚。她說完還麵色正常的問她：“缺什麽？這裏有二十兩銀子，還有這兩塊氈子，過年了做些新衣服穿。”
    郭翼差點臉上的笑容就掉下去了，但她還是勉強維持自己剛剛撒嬌時候的神情，有些生硬地說：“謝謝娘。”
    女秘書適時的說：“小姐，這位是李大太太。”說太太兩個字的時候她的麵部表情像在咬牙切齒。
    郭翼愣了一下：“我知道啊，這是我娘。”
    然後李大太太與女秘書都不說話了，屋裏寂靜的就像鬧鬼。郭翼喝到第三口茶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也許以前李承歡一直叫自己的母親“太太”？
    大戶人家的規矩真多。
    “太太要是沒有什麽事情，就回去歇息吧，別累著了。”郭翼決定這次裝作賢良淑德的樣子。
    李大太太聽她這麽說，臉色似乎好一些了。她也不推辭，直接站起來說：“你也是，休息吧。”
    說完就離開了。
    第二天，李老爺子來了，牽著一個紮著雙鬏的小丫頭片子，身後烏泱泱的跟著七八個人。
    李老爺子穿著紅色織金馬褂，一隻手裏拿著一串珠子跟核桃一樣大的串，另一隻手牽著小丫頭片子。小丫頭片子穿的沃裙，外麵罩著一個鴨絨的襖子。身後一群人也都穿著厚馬褂，弓著腰，像極了八個保鏢大漢。
    這次郭翼學乖了，她一句話不說，隻是默默的行禮。
    李老爺子一隻手摸著跪在他膝蓋邊上的小丫頭片子的腦袋，一邊說：“缺什麽？我這裏有一個西洋的鍾……”
    郭翼咂舌，不愧是父女。
    小丫頭片子補充：“我也有一個，整點會吐小鳥。”
    郭翼經過昨天，已經學會適時的服軟：“多謝。我很喜歡。”
    李老爺子見她這樣很是滿意，喝了一口茶，也不再說別的，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李老爺子來過以後，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總算想起李大太太還有這麽一個女兒，忽然間全都熱絡起來。
    先是還算近的親戚，或是李老爺子兄弟那一脈的，或有誰的媳婦的娘家。然後李老爺子手下親信的家眷、一些做長工的家人。他們或送來幾匹緞子，幾張皮草，或者新鮮的玩意兒、漂亮的首飾。
    這要是李承歡也許就拒絕了，但郭翼閑得太無聊了，有道是不要白不要，正好看看這些東西打發時間。她日日都問丫鬟今天送了什麽東西來。弄得府裏都在傳，李承歡喜歡極了。要送。多送。
    就這樣熱鬧到了臘月二十七，李誠亦來了。
    郭翼本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和他對座喝茶。誰知道他與那風風火火的二位不同，竟然就這麽坐了一個多小時，郭翼眼睜睜的看著那座鍾吐了兩次小鳥，茶喝下去兩壺。李誠亦也沒說一句話，喝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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