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難熬了，郭翼忍不住打哈欠。就在這時，李誠亦發話了：“……是因為我嗎？”
    郭翼簡直摸不著頭腦，她想了能有十分鍾，才小心翼翼的問：“你是問我……上吊的原因？”
    丫鬟在一旁咳嗽了兩聲，因為這座院子沒人說她是上吊，隻是說得了風寒。
    李誠亦不愧他的名字，相當誠實的點點頭：“嗯。”
    郭翼想了想那封遺書，也不知道事情原委，於是她還是說：“沒有的事。”
    李誠亦搖頭：“你何必騙我？”
    “我沒有騙你。”郭翼心虛得很，麵色倒是如常。
    李誠亦看了一眼旁邊的丫鬟，越過郭翼對那個丫頭說：“我和小姐說話，你站在旁邊幹嘛？”
    丫鬟屈膝回答：“小姐風寒之後，身體乏弱，我在這裏照顧小姐。”
    郭翼看了一眼丫鬟，她叫小紅。名字就是最平常的丫鬟名字，以至於郭翼第一次聽的時候就記住了。小紅從不和郭翼多說話，但事事都貼心的提醒郭翼，於是郭翼現在也替她說話：“小紅是自己人，不礙事。”
    李誠亦有些奇怪的看了郭翼一眼，然後又看了小紅一眼，李誠亦鬼使神差的問：“小紅跟了你多久了？”
    小紅剛要張嘴，李誠亦一拍桌子，茶水四濺開來，杯子與茶壺碰撞發出劇烈的響聲，把郭翼也嚇了一跳。李誠亦皺著眉頭，聲音不大的說：“我問你們小姐，旁的人別插話。”
    郭翼在夢裏還看不真切，現在麵對麵和李誠亦說話，終於明白為什麽李承歡第一次見這個弟弟的時候嚇得一身冷汗了。
    郭翼也感覺自己後背汗津津的，她才醒這麽幾天，哪裏知道小紅什麽時候開始給李承歡做下人的？他在懷疑誰？小紅還是她？郭翼條件反射的隱瞞自己並非李承歡的事實，卻又不知道從哪裏能找到一個借口。
    她深呼吸了幾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誠亦，何苦為難下人？”
    李誠亦目光灼灼，與郭翼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我乏了，今天先回去了。你好好養病。”
    李誠亦就這麽走了，郭翼倒是驚魂未定，小紅走上前來問：“小姐，沒事吧？”
    郭翼抬起眼睛仔仔細細的看小紅，她是帶著大學生的天真，但又不是傻。她抓著小紅的衣袖問：“小紅，你知道我醒來以後總是有些糊塗，剛剛誠亦問我的問題，答案是什麽？”
    小紅低眉順眼，撲通一聲跪在郭翼麵前，仰著頭說：“小姐，我十三歲就在這個宅子裏服侍您了，隻是之前都在外院，做掃灑的夥計。您出事的這幾天，原先那些大丫鬟都被太太打發走了，故而我調入內室服侍您。大少爺想來是不大記得我了，故而才起了疑心的。“
    郭翼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張嘴：“我相信你，起來吧。”
    母親要自己叫她太太，父親倒是親的，卻連見都不過來見自己一麵。兩個弟弟妹妹更是……
    郭翼心中歎氣，李承歡啊李承歡，就連最貼身的丫鬟，走了都不和你說一聲。要是今天沒問這一嘴，郭翼這輩子都被蒙在鼓裏。
    她揉了揉腦袋，親人、下人、這幾日來來往往見了這麽多人，李誠亦是第一個讓她感覺，似乎看透了她這層皮，看透了她的靈魂並非這具身體所屬的人。也不知道是這小子眼睛太尖，還是他真的有這麽熟悉這個姐姐。
    沒了李誠亦在郭翼眼前的壓迫感，她終於可以好好思索一番，自己剛剛要是跟他說了，自己其實並非這具身體裏的這個人會怎麽樣？
    現在這個世道應該和自己那個時空的民國差不多，隻是還並非新時代新進步的民國，這裏絕非那些人搶租界會要的地方，就連一家之主李承歡的記憶裏都隻見過三四麵，其他時候似乎都在更繁華的地方忙著生意上的事情。
    這裏的人的習慣比起新時代更像是舊社會。深宅大院，死了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姐……怕不是也沒關係。郭翼一身冷汗下來，沒想到自己現在首要的任務居然是活下去。
    想明白了這些，郭翼也就沒心思看那些禮物了，在她眼裏都像是摻了毒藥。
    這樣一來，送禮的人也少了，加上年關將近，李老爺子又在祖宅過年，各家各戶都各有各的忙碌。
    李大太太對郭翼的要求不過是好好養病，別添亂。她自從上過吊以後，全家對她也就這麽一點期待了。她也樂得清閑。
    晚上夢著李承歡的過去，白天她就將這些事情整理一番，好供她用來喬裝。
    這樣過去了幾天，年夜飯終於來了。
    郭翼穿著一件水紅色的襖裙，披著李大太太給的紅氈披風，站在雪地裏就像一簇血紅的梅花。她剛剛從自己的院子裏出來，一抬頭就看見了穿著棕色馬褂的李誠亦。
    郭翼根據這幾日的夢境又知道了一些新的東西，李承歡每次見到李誠亦都是慈眉善目，低著頭，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哪像郭翼上一次一般，兩個眼睛直愣愣的盯著李誠亦的臉瞧。
    郭翼低下自己的睫毛，在臉蛋上投下陰影，微微福身：“誠亦。”
    李誠亦沒答話，郭翼就這麽彎著腰等著，等得郭翼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李誠亦才答話：“一同去年宴吧。”
    郭翼趕緊直起身子來，雙腳在裙子下麵微微活動著，保持著微笑說：“好。”
    李誠亦和郭翼並肩而行，身後跟著三四個小廝，七八個丫鬟，排場比郭翼在現代看過的電視劇裏的皇上都大。李誠亦不說話，郭翼也就默不作聲的想東想西，我如今都有這樣的跟班數量，真不知道如今的那個什麽總理都該是多大的排場？
    這時候的郭翼還不知道如今的那個什麽總理，見了李老爺子也是要站起身鞠躬的。
    兩個人默不作聲的走到宴廳，這外麵明明是木頭的屋簷，漆刷的柱子，走進屋裏卻鋪了大理石地磚，西式的吊鍾、桌子，就連餐具也給了刀叉。郭翼曾聽聞李老爺子回來祖屋的這一個月，什麽都不習慣，這個要拆，那個要改，生生把掛滿了古董字畫的書香地方，改成了如今金碧輝煌的大廳。
    李老爺子坐在正中央，左邊坐著李成鑲，右邊坐著李大太太，李大太太旁邊是這幾天郭翼一次未見的原名郭錫林如今已經改名李錫林的李承歡的生父。然後是陸陸續續的一些有頭有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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