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
    奉天殿內，此刻卻全然沒了往日的莊嚴肅穆，反而如同一個喧鬧的菜市場。
    陛下！末將請戰！區區倭寇，何足掛齒！給末將三萬水師，定將其夷為平地！”
    “放屁！廖永忠，你上次打陳友諒是厲害，但這回輪也該輪到我老康了！陛下，末將願立軍令狀，不破倭國，提頭來見！”康茂才也不甘示弱，大手拍得胸膛砰砰響。
    俞通海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陛下，還有末將！末將的水性，諸位將軍哪個不知？打倭寇，舍我其誰！”
    三人爭得麵紅耳赤，誰也不服誰。
    還沒等朱元璋發話，鄧愈也按捺不住了：“吵什麽吵！打仗的事，怎麽能少了我！陛下，末將也去！”
    徐達連忙拉了他一把，卻也跟著出列：“陛下，伯顏雖有些急躁，但此言有理。倭寇之惡，人神共憤，臣亦願往，為後世子孫雪恥！”
    就連一向沉穩的李文忠，此刻也上前一步道：“陛下，臣願為先鋒！”
    這一下，廖永忠、康茂才、俞通海三人頓時不幹了，齊齊扭頭怒視。
    廖永忠瞪著鄧愈：“我說你們一個個旱鴨子，湊什麽熱鬧？這是打水戰，不是讓你在岸上衝鋒陷陣！”
    康茂才也幫腔：“就是！徐帥，李將軍，你們都是陸戰的好手，這跨海征伐，可不是鬧著玩的！”
    鄧愈脖子一梗，理直氣壯：“誰說老子隻打陸戰？等船靠了岸，上了他們的鳥島，那不就是陸戰了嗎？到時候，看老子不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徐達也微微一笑：“兵法雲，水陸並進，方為上策。我等雖不善水戰，但登陸之後，自有我等用武之地。”
    “就是就是！”
    “要去一起去！”
    幾位開國猛將，如同菜市場吵架一般，誰也不讓誰，吵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
    朱元璋被他們吵的頭疼，狠狠瞪了一眼吵鬧的將領們，不耐煩的喊道：“都給咱閉嘴！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將領們這才各自退回原位，隻是那眼神，依舊瞟來瞟去，顯然都不服氣。
    朱元璋揉了揉額角，掃視一圈，心中已有定計。他沉聲道：“東征倭國，事關重大，非同兒戲。廖永忠！”
    “末將在！”
    “康茂才！”
    “末將在！”
    “咱命你二人，統領水師，即刻開始整備，務必打造一支精銳之師，隨時聽候調遣，跨海征倭！”
    “末將領命！”廖永忠和康茂才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興奮與戰意，齊聲應諾。
    這兩人，一個曾在鄱陽湖救駕有功，一個曾在龍灣、鄱陽湖屢獻奇謀，都是水戰經驗豐富的老將，由他們掛帥，朱元璋最為放心。
    他又看向俞通海：“俞通海！”
    “末將在！”
    “你部兵馬，作為預備，隨時策應。此戰，隻許勝，不許敗！”
    “末將遵旨！”俞通海雖然沒撈到主將，但能參與此戰，也算滿足，大聲應道。
    至於鄧愈、徐達、李文忠等人，雖然臉上依舊寫滿了不甘，但也明白這是眼下最穩妥的安排，水戰非他們所長，強行爭奪，反而不美。
    解決了出征人選，朱元璋話鋒一轉，提起了另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還有一事，咱已決定。”朱元璋目光銳利地掃過群臣，尤其是在都察院左都禦史湯和的臉上停頓了一下。
    “咱決定，將都察院專司糾劾官員貪腐不法的職權，剝離出來，另設‘檢察院’，專司此職！”
    此言一出，猶如平地驚雷，整個奉天殿再次嘩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湯和身上。
    湯和整個人都傻了，呆立當場，腦子嗡嗡作響。
    啥玩意兒？檢察院？
    把咱都察院反貪腐的權給拿走了？
    這是……這是要削咱的權？還是要讓咱老湯……回家種地？！
    湯和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他跟隨陛下多年，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如今位列禦史大夫，掌管都察院，何等風光？
    怎麽突然就要把核心權力給剝離了？
    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好，惹陛下不快了？
    還沒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朱元璋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誒，湯和啊，不必驚慌。”朱元璋語氣平緩，“咱隻是將都察院的部分反貪職能剝離，並非要裁撤都察院，更不是針對你。”
    “都察院原有的其他職權，不受影響。”
    “標兒，你來宣讀。”
    “是，父皇。”朱標領命，拿起早已擬好的文書，朗聲念道：“都察院原有職權，如：考核官員政績、參與官員任免建議、巡查地方政務、審核刑獄案件、監督朝廷禮儀法度等……”
    湯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聽到一個職能，心就涼了一分。
    這些可都是都察院的根本啊！要是這些也沒了，那他這個左都禦史就真成空架子了！湯和眼淚都要留下來了。
    他豎起耳朵，隻聽朱標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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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職權，全部保留！”
    “呼……”聽到全都保留，湯和這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下意識地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還好，還好！飯碗還在，老骨頭還能為大明再出幾年力！
    “新設之檢察院，專司糾劾百官！其權有三：其一，查案權，凡官員涉嫌貪墨、受賄、瀆職、枉法等職務犯罪，檢察院皆可立案偵查，收集罪證！”
    這話一出，底下一些心虛的官員，已經開始偷偷拿袖子擦額角的冷汗了。這查案權，以前都察院也有，但都察院事務繁雜，查案隻是其中一項，如今單獨拎出來，成立一個新衙門專管，這意圖也太明顯了！
    “其二監督權，檢察院有權監督各級衙門、官吏依法行事，監督刑獄審判是否公正，對違法失職者，可直接彈劾！”
    “其二控告權與會審監督權！凡有冤情，或知曉官員不法之事，百姓可徑直向檢察院控告！重大案件會審，檢察院需派員旁聽監督，確保審理過程無私！”
    朱標頓了頓，看向湯和的方向，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至於都察院，原掌管之彈劾權，今後將有所側重。檢察院之彈劾，需有實證，專指官員違法犯罪，如貪贓枉法，觸犯我大明律法條文。而都察院，則側重於監察官員德行、儀容、勤勉與否，考核其政績，受理官員之間相互糾舉之事。”
    湯和心裏那叫一個五味雜陳，聽著好像是分工明確，可這明擺著是把最要命、最能抓人把柄的權力給了新衙門啊！他這個都察院左都禦史，以後怕是隻能管些不痛不癢的事了？不過轉念一想，總好過被一擼到底。於是湯和擠出一絲笑容：“臣……臣明白了，定當與檢察院……各司其職。”
    朱標微微頷首，繼續道：“檢察院之體係，自成一格。京師設總檢察院，總領全國檢察事宜。各布政使司、府、州、縣，皆設地方檢察院，層層遞進。所需人手、錢糧，皆由朝廷直接劃撥，不受地方掣肘，隻對父皇一人負責！”
    “嘶——”
    不少官員腿肚子都開始打顫了，心中哀嚎不已。以前都察院雖然也查，但畢竟內裏盤根錯節，事情也多，總有些空子可鑽，現在這個檢察院，專查貪腐，還隻對陛下負責，油鹽不進，直通天聽，這日子還怎麽過啊？
    朱元璋將底下官員的神色盡收眼底，心中卻是極為滿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真當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是你們的錢袋子了？！
    他重重地“嗯”了一聲，接過話頭，目光如炬，掃視著戰戰兢兢的群臣：“好了！旨意宣讀完畢，都聽清楚了？”
    “臣等……聽清楚了……”回應稀稀拉拉，帶著明顯的底氣不足。
    “哼！”朱元璋冷哼一聲，“咱昨夜輾轉反側，已為人選費了不少心思。這新設的檢察院，責任重大，非剛正不阿、鐵麵無私之人不能擔此重任！”
    他目光落在隊列中一個麵容剛毅、眼神清正的中年官員身上。
    “楊靖！”
    “臣在！”
    “咱命你，即日起，出任總檢察院總憲！”朱元璋的聲音斬釘截鐵，“你，可願意擔此重任，為咱大明肅清吏治，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楊靖沒有絲毫猶豫，深深一揖，語氣鏗鏘有力：“謝陛下隆恩！臣，楊靖，願以此身，為陛下手中利劍！定當竭盡所能，凡貪贓枉法之徒，必將徹查到底，絕不姑息！不辜負陛下重托！”
    “好！說得好！”朱元璋龍顏大悅，上前兩步，親自扶起楊靖，“咱就是要你這股子狠勁！咱信你！”
    他轉頭示意侍立一旁的太監，取過一疊文書。
    “這是咱初步給你擬定的人手名單，”朱元璋將文書遞給楊靖，“裏麵不少人，都是從都察院抽調過來的精幹之才，熟悉監察事務。回頭你去都察院調人，他會全力配合你的。”
    “你說對吧，湯和？”
    湯和的心都在滴血，眼淚都流了出來，臉上卻還得擠出笑容，連忙躬身：“對！對！都察院定當……全力配合楊大人！”
    朱元璋假裝沒看見，滿意地點點頭，對楊靖道：“檢察院的衙門，還在選址建造，一時半會兒還弄不好。咱看都察院旁邊那座空著的宅院就不錯，你和你的人手，就先在那邊辦公。等新的衙署建好了，再搬過去。眼下，就先委屈你們一陣子了。”
    楊靖哪裏會覺得委屈，隻覺得熱血沸騰，再次躬身，聲音激動：“陛下言重了！臣等絕不委屈！能為陛下分憂，為大明清除蠹蟲，乃臣畢生之幸！臣等定當勵精圖治，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貪官汙吏！”
    “好！好！好！”朱元璋連說三個好字，心中的鬱結之氣仿佛都消散了不少，“有你這句話，咱就放心了！”
    朱元璋心裏滿意，看著底下那幫鵪鶉似的臣子，一個個噤若寒蟬的模樣，讓他心裏舒坦了不少。要的就是這效果！
    見目的達到，朱元璋語氣卻稍稍緩和了些：“好了，都別杵在那兒跟木頭樁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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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大臣們依舊是那副死了爹娘的苦喪模樣，朱元璋心裏好笑，麵上卻不顯，又說道：“咱昨夜也跟皇後商量過了……”
    一聽到“皇後”二字，底下不少官員精神稍稍一振，仿佛看到了救星。
    “……你們如今的俸祿，確實低了些。”朱元璋慢悠悠地說道，仿佛這才想起這茬兒，“咱也不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
    眾臣們心裏頓時開始瘋狂腹誹：您老還講道理？那普天之下，怕是沒有不講道理的人了哦，這話誰敢信啊！
    “所以呢，咱和皇後合計了一下，體恤你們為國操勞不易，決定給你們的俸祿提一提。”
    底下人耳朵都豎起來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現在的俸祿基礎上，”朱元璋伸出一根手指，“翻一番吧。”
    “……”
    殿內靜了一瞬。翻一番？聽著好像不少，可他們那點微薄的俸祿，就算翻一番，又能有多少？尤其這寶鈔一天比一天不值錢，買斤米都費勁！不少官員剛剛放下的心總算又懸著了，臉上剛剛擠出的一絲期待迅速垮了下去，心裏那叫一個拔涼。得，白高興了。
    朱元璋看著底下人那從驚喜到失望，再到敢怒不敢言的複雜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怎麽？嫌少？”
    底下鴉雀無聲，誰敢說嫌少？不要命了？
    “哼，”朱元璋輕哼一聲，“就知道你們這幫人貪心不足。”
    朱元璋撇了撇嘴，才不緊不慢地拋出後半句：“除了俸銀之外，每個月，按品級，再給你們添一份糧食！”
    “嘩——”
    這下，底下可真炸了鍋！
    糧食？！
    這可比翻一番的俸銀實在太多了！糧食！在這個年頭，糧食比寶鈔可值錢多了！寶鈔會貶值，可糧食是實打實的，能填飽肚子，能養活一家老小啊！
    瞬間，剛才還哭喪著臉的官員們，臉上頓時綻開了花，激動得難以自持。
    “陛下聖明！”
    “皇後娘娘仁德啊！”
    “謝陛下隆恩！謝皇後娘娘體恤！”
    一時間，山呼萬歲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可比剛才真誠多了，不少老臣甚至激動得眼眶都紅了，差點當場老淚縱橫。這下好了，有糧食了！家裏的米缸終於不用見底了！多虧了皇後娘娘啊！回去一定得給家裏供著的長生牌位多燒幾炷香！
    他們是真的苦啊！俸祿低得可憐，養家糊口都緊巴巴的，再加上寶鈔貶值得厲害，那點俸銀拿到手就縮水一半，日子過得緊巴巴，誰心裏沒點怨氣？如今有了這份額外的糧食，簡直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然而，還沒等他們高興太久，朱元璋那帶著寒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如同臘月裏的冰棱子，瞬間澆熄了眾人心頭的火熱：
    “好了！”他語氣一沉，目光重新變得銳利，“既然給你們加了俸祿，添了糧補，讓你們能安安穩穩過日子，那以後……”
    他拖長了語調，冷冷地掃視著殿內每一個官員。
    “……若是再有哪個不識好歹，吃了朝廷的飯，還伸手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搞那些貪贓枉法的勾當……”
    “哼！”他發出一聲冷哼，帶著濃濃的殺氣，“那就別怪咱老朱翻臉不認人，新賬舊賬，給他一起算清楚！到時候，可就不是掉烏紗帽那麽簡單了！”
    剛剛還沉浸在加薪喜悅中的官員們，聽到這毫不掩飾的威脅，頓時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完了，這甜棗後麵跟著的，果然是根硬棍子！
    “臣……臣等明白！”
    “定……定不負陛下厚望！”
    官員們連忙躬身應諾，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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