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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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淵家那破舊的堂屋之中。
    全家老小皆在,臉上愁雲密布,茫然無措地等待著未知的厄運,仿佛世界末日即將降臨。
    昨日晌午時分,蘇家的惡奴曾氣勢洶洶地來過一趟。
    他們趾高氣揚地宣稱,林淵打傷了蘇家少爺,必須賠償十五貫錢作為湯藥費。緊接著又翻出往年積欠的田租舊賬,加上利滾利的利息,總計折銀十三貫五錢八分。
    家中省吃儉用,好不容易養大的幾隻雞,眼瞅著就要開始下蛋了,卻被惡奴們毫不留情地捉走抵債。
    更過分的是,家中僅存的那點糧食也被搶奪一空,這意味著他們接下來將無米下鍋,麵臨著饑餓的威脅。
    惡奴們離開時,還假惺惺地說道:“我家老爺心善仁義,念你們窮苦,允你們拖欠田租。便是我家少爺被打了,也不把你們逼上絕路。像我家老爺這般慈善之人,整個潁上縣上哪找去?你們也算是八輩子積了德。老爺說了,再給你們一天時間,把剩下的銀錢湊齊便罷。若是湊不齊,那就準備好田契過戶。我家老爺真是菩薩心腸,隻要田骨,田皮還留給你們。今後可要記得老爺的大恩大德!”
    此言一出,全家老小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若按照後世的劃分標準,林家祖上也曾有過一段富裕的時光,可被評為“富裕中農”:擁有自己的土地,生活雖不奢華但也還算富足,隻是沒有能力雇傭長短工。
    然而,十年前,潁上遭遇了一場罕見的大災,旱災與蝗災接踵而至,農田顆粒無收。
    林淵的祖父、祖母在這場災難中相繼餓死,父親兄弟三人,無奈之下隻能帶著全家踏上逃荒之路,以求生存。
    在逃荒的漫漫長途中,林淵的大哥、大姐、堂哥沒能熬過饑餓與疾病,不幸餓死,堂姐則被賣給牙婆換得一點救命的糧食。林淵的二叔也在逃荒路上餓死,嬸嬸後來改嫁給他人。尚未成家的三叔,為了活下去,入山做了土匪,至今音信全無。
    幸運的是,他們遇到了一位好官。知縣上任後,立碑施粥,放糧救濟災民,並推行以工代賑的政策,林家全家這才得以死裏逃生,沒有全部喪命。
    回到家鄉後,為了重新開始生活,林家隻能借高利貸來種地。
    然而,利滾利的高額利息讓他們根本無力償還,田產也陸續被債主收走了大半。
    曾經的“富裕中農”,如今已淪為半耕半佃,還得靠打短工維持生計的“下中農”。
    而如今又遭遇這樣的變故,看來林家僅剩的那點土地也保不住了,等待他們的結局很可能是成為一貧如洗的“貧農”。
    ……
    “當初就不該讓三子讀書,老老實實種地哪會闖出這麽大的禍事……”林父臉上帶著昨日被惡奴毆打留下的傷痕,嘴裏不停地嘀咕著,滿心的懊悔與無奈。
    林母默默流淚,聲音哽咽地說道:“讀書總是有個盼頭的,萬一能考上秀才呢?”
    林父不敢反抗惡奴的欺壓,隻能將心中的怨氣撒在妻子身上,責怪道:“秀才沒考上,倒惹出了天大的麻煩。三子買書買筆的錢,還不如用來給浩娃娶親呢!”
    浩娃,是林淵的堂哥林浩。
    當年二嬸改嫁時,因不便帶著他這個拖油瓶,便將他過繼給林父撫養。如今林浩已經二十歲了,卻因為家中貧困,一直未能成親。
    林浩為人老實巴交,性格有些木訥沉悶,他緩緩開口道:“三弟從小就聰明伶俐,本就該去讀書的。等他做了秀才相公,咱家就不用再出勞役了,我晚幾年成親也無妨。”
    林母猶豫了一下,低聲提議道:“要不,去尋珍娘和姑爺幫忙?”
    珍娘,是林淵的姐姐林珍,她嫁給了鄰村的一個普通農戶。
    林父聽後,立刻搖頭拒絕:“珍娘能幫上什麽忙?她還在月子裏呢,這事兒可不能讓她知道,免得她擔心。”
    一時間,全家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隻有林淵的弟弟林茂,一個三歲的小屁孩,還拖著鼻涕在地上玩耍,絲毫不知道家裏即將麵臨的滅頂之災。
    左等右等,林父終於按捺不住,走出堂屋,攏著袖子蹲在門口,遠遠地張望著蘇家惡奴的身影。
    然而,惡奴始終沒有出現,那懸而未決的威脅,就像劊子手的刀,高高舉起卻遲遲不落下,讓人心裏發慌。
    惡奴沒來,卻等來了三個學童。
    蘇如鶴穿著一身華麗的絲袍,一看便知是富家少爺。
    林父自慚形穢,不敢直視,連忙埋頭問候道:“少爺安好!”
    在這亂世之中,不管是哪家的少爺,先恭敬問候總不會出錯。
    林母卻認出了他們,知道是兒子的同學,急忙回屋倒水,熱情地說道:“少爺們請喝水。”
    一路趕來,蘇如鶴確實口渴了,接過陶土碗便大口大口地喝起來。他本是偷跑出來玩耍的,對這種麻煩事根本不放在心上,便對李佑說:“你來講吧。”
    李佑放下碗,拱手行禮道:“見過伯父、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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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父連忙起身,點頭哈腰,惶恐地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少爺可別折煞我們莊稼人。”
    “少爺有禮了。”林母也行禮道了個萬福。
    林母年輕時曾在蘇家做過丫鬟,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麵。隻因當年意圖勾引老爺,被主母發現後掃地出門。先是被許配給一個瘸腿的老鰥夫,丈夫病死後,才改嫁給林淵的父親。
    行禮之後,林母焦急地問道:“淵娃……我家林淵沒事吧?他已經兩天沒回家了。”
    李佑沒有說出真相,而是微笑著安撫道:“林淵無事,山長憐他聰慧,今後就讓他住在清風書院裏。”
    “那就好,那就好。”林母終於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林父雖然嘴上埋怨不該送兒子讀書,但心裏還是盼著兒子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甚至在麵對惡奴的欺壓,即將失去僅有的土地時,全家都瞞著兒子,生怕影響他讀書的心情。他們也沒有去清風書院找林淵,心想兒子躲在書院裏,總比回到家裏受欺負要好。
    李佑又說道:“伯父,伯母,林家欠的租子和利錢,今後都不用再還了。”
    “真的?”林家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滿是驚喜與疑惑。
    李佑解釋道:“蘇太公已然病逝,蘇家如今自顧不暇,無暇來催租。而且,你們佃租的田畝,今後會被收為學田,山長答應多佃給你們幾畝。”
    林父聽後,撲通一聲跪下,對著李佑連連磕頭,激動地說道:“多謝山長,多謝先生,多謝少爺。今後我們就是做牛做馬,也一定要報答你們的大恩大德。謝謝,謝謝……”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磕頭,呼啦啦跪了一地。
    就連三歲的小屁孩林茂也跟著跪下,仿佛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李佑見林家男丁個個帶傷,家中也被洗劫過,心中不忍。他沒有阻攔林家眾人磕頭,而是留下一些銅錢,叫上蘇如鶴、蘇爽默默離開了。
    林家人磕了好一會兒頭,才發現三位少爺已經走了,地上還放著那散碎銅錢。
    林父淚流滿麵,抹著眼淚說道:“好人啊,都是好人啊,今天可算是遇到貴人了!”
    ……
    蘇氏家族的內部紛爭,已經持續了二三十年。
    主要是因為分出去的宗支太多,人心不齊,無法團結起來一致對外。而且,附近的土地和生意,幾乎都已被蘇氏家族占據,再想擴張,就隻能對同族下手了!
    蘇鬆年被氣死的消息傳出後,附近的族人紛紛趁機發難。
    李佑來回的路上,已經目睹了好幾場鬧劇。
    “不準動,這是我家老爺的田!”
    “你家老爺?你家老爺都死了。你家夫人幹的好事,丟盡了我們蘇氏的臉麵!”
    “再敢扒田基,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不客氣又怎樣?抄家夥,揍他們!”
    “……”
    兩夥家奴就在田邊打了起來,原本屬於蘇鬆年家的田基,被族人們硬生生地扒掉,然後挪到了十幾丈之外。
    他們就是明搶,毫無廉恥之心。
    蘇鬆年死後,家中隻剩孤兒寡母,幾個女兒早已出嫁,此時不搶更待何時?
    不僅如此,與蘇鬆年血緣較近的侄兒、侄孫們,也紛紛上門討債。他們聲稱當年老太爺蘇鬆年之父)分家不均,某某店鋪該歸自己,某某宅子該歸他人,還說蘇鬆年霸占了老太爺留下的名人字畫。
    張氏穿著一身喪服,帶著兒子去祖宅哭訴,可族長卻很“不巧”地生病了,對他們的遭遇不聞不問。
    無奈之下,張氏又派人回娘家求救。她的兄弟們義憤填膺,率領上百家奴前來為她討還公道。
    然而,此舉卻激怒了蘇氏家族的其他人:蘇氏家族的內部事務,豈容外人插手?張家這分明是想搶奪蘇氏的產業!
    兩族之間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已經到了要打官司的地步,把知縣鄭乾搞得焦頭爛額。
    作為一縣之主,遇到家產官司,本可以從中撈些好處。
    可這次的苦主是蘇氏和張氏,鄭知縣哪個都不敢得罪,無奈之下,鄭知縣也“生病”了,對這件事避而不談。
    兩族矛盾不斷升級,最終演變成了械鬥,還鬧出了幾條人命。
    蘇氏家族人多勢眾,張氏一族打不過,隻好派人帶著重禮,連夜趕往州府,向觀察使衙門遞狀子。
    觀察使李大人很快就派了屬下來到潁上。這位判官在收受了雙方的厚禮後,隻是草草詢問了幾句,便以需詳查為由拖延。沒幾日,便借口州府有要務,匆匆返回。對外隻說案情複雜,需多方查證,實則是拿人錢財,敷衍塞責。畢竟在這亂世,各方豪強勢力盤根錯節,觀察使大人也不願輕易得罪任何一方。
    原來,唐朝後期,地方行政以道為監察區,每道設觀察使,掌考察州縣官吏政績,兼理民事,其權力頗大,類似東漢末年的州牧。地方上的糾紛,往往需要通過觀察使衙門來裁決。但到了唐末,吏治腐敗,許多官員貪財枉法,遇到豪強爭鬥,往往是收受賄賂後和稀泥,這也導致地方矛盾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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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書院內。
    劉風滿臉譏諷地說道:“大昭兄,這蘇氏的門風,可真是讓小弟大開眼界啊。”
    蘇皓居然還能笑得出來,說道:“鬧吧,就讓他們鬧個夠。反正已經爛透了,索性把醜事都抖出來,讓外人看個清楚。”
    劉風一愣,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蘇皓搖頭歎息道:“走吧,去找詹老弟一起讀書。我算是看明白了,蘇氏家族已經無藥可救,我隻能靠自己,看能否考中進士,跳出這個泥潭。閉關讀書,發奮圖強,三年後進京會試,要是落榜了,就捐個官做知縣。”
    於是,蘇皓和胡夢泰便去找詹兆恒一同讀書,研習詩賦策論。三人都誌在科舉,平日裏互相切磋學問,探討經史典籍,日子倒也過得充實而有意義。
    特別是詹兆恒,雖然年僅十五歲,還未取得功名,但他對儒家經典見解深刻,詩賦文章更是信手拈來,才華遠超蘇皓和劉風。在當時,想要通過科舉入仕極為艱難,需曆經層層選拔。可詹兆恒才思敏捷、博聞強識,在眾多學子中脫穎而出。若假以時日,他極有可能在州府的解試中嶄露頭角,進而奔赴長安參加由禮部主持的省試,一旦高中,便能踏入仕途,光宗耀祖。
    三人相互勉勵,一心隻讀聖賢書,不再過問家族中的那些紛繁雜事。
    至於幫忙整頓清風書院,蘇皓隻需以蘇家唯一舉人的身份,在關鍵時候表明立場即可。如此一來,他便能輕輕鬆鬆地得到潁上縣管仲鎮的一家商鋪,也算是對他的一種回報。
    ps:各位讀者大大,本書一測失敗了,成績慘淡。和編輯大大聊了一下,建議我切書,重新開。作為小萌新第一次寫小說,實在不想就這麽放棄掉,準備單機寫到完結,我編輯大大說了,大大人很好說話,鼓勵我。各位讀者放心,我會寫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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