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怎麽也沒提前打個電話，我好叫你爸爸去接你啊。”
    張明霞個頭不高，又因為接連生了三個孩子，看上去比同齡人老得多。
    琉璃不露聲色地從她眼尾的褶皺看到泛白的發根，拒絕了對方要幫她拿行李箱的提議。
    “你這孩子，進了趟······懂事了不少。”
    張明霞有些欣慰，滿臉帶笑地和琉璃平排走著，琉璃的半張臉能感受到她目不轉睛的注視。
    小璃長大了，個頭比媽媽還要高了······
    在看到上頭標著3棟字樣的黑洞洞的樓道後，琉璃停下了腳步。
    “來，媽力氣大。”
    張明霞見女兒停住了腳，就知道琉璃是在愁那個大箱子怎麽抬上二樓去。
    她那雙滿是老繭的手接過琉璃手裏的箱子，這回琉璃沒避開。
    張明霞的力氣確實很大，琉璃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健步如飛的背影。
    像是知道身後人沒跟上來似的，張明霞喘了口氣喊道：“小璃，你幹什麽呐？”
    須臾後樓道裏又響起了一道腳步聲，琉璃進來了。
    “嗷嗚！”
    琉璃剛走進樓道裏，一個不知名生物在暗處睜開了眼，渾身炸毛朝著琉璃呲牙。
    是一隻長著綠眼睛的黑貓。
    張明霞已經提著箱子走了一半，見琉璃被絆住腳，她回頭看了一眼。
    “那是你王奶奶家的貓，估計門沒關嚴跑出來了。”
    “沒事的，它不咬人。”
    是嗎？
    琉璃沉默著從它旁邊經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樓道裏太窄了。
    如果兩個人同時上下樓肯定會肩碰肩，所以即使琉璃已經很靠邊了，路過時褲腳還是粘了根黑色的浮毛。
    好在陳家就住在二樓，琉璃三兩步就追上了在門口喘氣的張明霞。
    對方捶了捶肩，“真是老了，提著箱子走這點路就開始喘了。”
    張明霞是笑著說的，可能想和幾個月不見的女兒聯絡一下感情。
    琉璃卻有些神遊，她回想起剛才樓道裏隻有她和張明霞的腳步聲，一次輪子和台階碰撞的聲音都沒聽見。
    這一路行李箱整個懸空是肯定的了，但箱子的重量琉璃心裏有數，少說也有四五十斤。
    她是打定主意不會再回英才了，所以把宿舍裏能拿回來的東西都塞到箱子裏了。
    張明霞的力氣，是不是有些大過頭了······
    還沒等她深思，緩過勁來的張明霞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串鑰匙。
    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裏很是明顯，琉璃隨意地瞥了一眼，愣住了。
    “媽······”
    張明霞精準地從那一長串鑰匙裏找出了家門鑰匙，她捏著鑰匙利索地捅進鎖孔裏轉了兩圈。
    “怎麽啦小璃？”
    此時門已經打開了一小半，琉璃抿了抿唇，“沒事，有點想吃橙子了。”
    她原本是想問張明霞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大同小異的鑰匙，它們分別都對應了哪裏的鎖孔。
    但話還沒問出口琉璃就意識到不該問，她今天才和這家人第一次見麵，還是謹慎點為好。
    張明霞聽見她說想吃橙子眼睛一亮，臉上的笑幾乎要咧到耳朵根了。
    她急急忙忙招呼琉璃進屋，從隨身背著的有些破舊的帆布包裏掏出一包東西。
    “巧了嘛不是，媽午休前特意買了點橙子回來！”
    “你兩個妹妹們愛吃，沒想到你也······”
    話還沒說完張明霞就閉上了嘴，她窺了一眼大女兒的臉色，不像之前那樣一提到那兩個小的就暴跳如雷。
    看來把小璃送到那裏去還真做對了。
    琉璃若無其事地扯開打著釘的塑料袋，像是沒發現張明霞欲言又止的異樣。
    “你先吃著，媽去做飯。”
    張明霞訕笑了兩聲，穿上沾滿油煙的圍裙鑽進了廚房。
    這個家肉眼可見的沒什麽錢，所以即使張明霞每天隻有半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也還是要爭分奪秒地趕回家自己做飯。
    桌上放著水果刀，不過上麵有些可疑的汙漬，顯然用過沒洗。
    琉璃嫌髒，索性用指甲摳開，張明霞買的居然還是果凍橙。
    橙子皮很輕鬆地就被剝開了，琉璃邊往嘴裏塞邊盯著塑料袋上的標簽。
    “小蔥，3.85元。”
    張明霞是一家超市的理貨員，這樣張冠李戴的事她常做，花小錢買貴貨。
    “小璃啊，時間來不及了，媽做點蛋炒飯咱倆吃行嗎？等晚上媽再······”
    不等張明霞承諾完，外頭的琉璃已經應了聲，“好！”
    廚房裏的張明霞一怔，揮著鏟子的手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幸福小區前麵新開發了一個樓盤，當初都傳他們這邊會拆遷，能賠一大筆錢。
    但也許是幸福小區的住戶多，大多還是耳朵不好使的孤寡老人。
    開發商嫌麻煩，那條線隻劃到距離幸福小區五十米的地方就不肯挪了。
    拆遷款沒拿到，屋子裏的陽光卻被擋了七七八八。
    對麵的新樓盤蓋了足足三十二層，幸福小區卻是五層的步梯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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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頂樓都曬不到太陽，更何況陳家還住在二層，大白天的還得點著燈，不然連人臉都看不清。
    張明霞節省，隻給琉璃開了客廳的燈，她在廚房摸著黑做飯。
    方才還顯得有些怯弱的臉，在半明半暗中晦澀難辨。
    不過等蛋炒飯端上桌，張明霞眼角的皺紋又炸開了，她笑著將碗遞給琉璃。
    “就咱娘倆，坐這兒還能看看電視呢。”
    說著張明霞摸出沙發縫裏的遙控器，把電視摁開了。
    電視機甫一打開，就放起了卡通動畫，可想而知這台電視平常都是誰在看。
    琉璃用勺子撥著碗裏香噴噴的蛋炒飯，張明霞的手藝還不錯，這碗蛋炒飯起碼比英才食堂裏的賣相好。
    她吃了幾口後，電視上已經在放張明霞愛看的苦情劇了。
    一個穿著樸素，一臉苦相的女人正在大街上哀嚎，她的孩子發了高燒，急需救治，她卻拿不出錢來。
    “老爺太太行行好！你們的大恩大德我孫秀蓮會記一輩子的！”
    孫秀蓮，光是這個名字都能擰出幾滴苦汁來。
    琉璃麵無表情地又往嘴裏塞了一大口蛋炒飯，故事情節發展得很快。
    孫秀蓮在街上隨手攔下的黃包車上，坐著的是她曾經的東家。
    “秀蓮！你怎麽在這兒？這孩子······”
    孫秀蓮臉色慘白，她也沒想到還會再遇前東家，但小冬的病不能再拖了，麵前的好歹也是他的爺爺奶奶。
    “不成！”
    富太太模樣的女人輕蔑了看了孫秀蓮一眼，“邵庭已經和齊家的小姐訂了婚，把這麽個女人帶回去算怎麽回事！”
    這演員演壞女人還真有一手，琉璃嚼著嘴裏的米粒想著。
    有這個念頭的顯然不止琉璃一個，張明霞氣憤地拍了拍大腿，若不是顧及著琉璃還在旁邊她高低要罵兩句。
    故事進入到高潮的時候卻進了段廣告，孫秀蓮有沒有被那家人帶回去，小冬的病有沒有被醫治，都還未知。
    不過張明霞顯然沒有時間坐在這兒等後續了，她飛速把碗裏的飯扒完。
    “小璃，媽來不及了，你把碗放水池子裏，等媽回來洗啊！”
    “我······”
    琉璃想說她自己有手有腳，一個碗犯不著等張明霞回來洗。
    但還沒等她說完，“砰——”，張明霞趕著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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