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雙生影魔笛
字數:4440 加入書籤
長安西市的胡商邸宅在子時燃起幽藍燭火,李淳風指尖的羅盤突然指向正南。陳玄握著巧兒遺留的銀簪,簪頭曼陀羅花紋在月光下泛著青芒,簪杆內側刻著細小的粟特文——那是昨夜王九請波斯商團翻譯的,意為"月潮將至"。
"子時三刻,月過柳梢。"李淳風望著朱雀大街盡頭的鍾鼓樓,簷角銅鈴無風自動,"還記得落馬村土地廟的香爐嗎?人牙上的生辰八字,都是月相最滿之日出生。"王九握緊腰間牛皮袋,裏麵裝著從傀儡殘骸中收集的黑色粉末,經仵作查驗,竟是混合了骨灰、曼陀羅花粉和嬰兒臍帶灰的蠱藥。
三人拐進光德坊的巷陌時,笛聲突然從頭頂傳來。陳玄抬頭,隻見雕花飛簷上坐著個白衣男子,雙腿懸空晃悠,膝上橫放一支翡翠笛,笛尾綴著九顆骷髏頭串成的流蘇。月光穿過他半透明的指尖,在青石板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那雙手分明是用西域蜜蠟雕成的傀儡手。
"李監正深夜訪鬼,好雅興。"笛聲戛然而止,男子開口時,喉間發出風箱抽動般的異響。陳玄注意到他腳踝纏著金色鎖鏈,鏈尾拴著個青銅鈴鐺,正是胡僧人皮囊上的同款。王九手按橫刀,刀刃卻在發抖——這男子的麵容竟與三個月前溺斃的縣尉之子一模一樣,可那具屍體他親自驗過,右耳後有三顆朱砂痣,而眼前人耳後光滑如鏡。
"你用"移魂換體"術奪舍。"李淳風踏前半步,羅盤針尖刺破指尖,鮮血滴在"離"位,"西域波旬教的邪術,需以至親之血為引。"男子聞言輕笑,翡翠笛在掌心轉出碧光:"不愧是觀星台的天人,竟知我波旬教的"雙生魔笛"。"他突然將笛子湊到唇邊,吹出兩聲短促的音調,陳玄腰間八卦佩應聲而碎,碎片劃破他手腕,鮮血濺在青石板上,竟凝結成冰晶。
笛聲驟然變得嘈雜,像是千百隻蟲豸同時振翅。王九感覺鼻腔劇痛,伸手一摸,竟流出黑色的血——那血珠落地即化作細小的傀儡,揮舞著袖珍刀刃朝三人爬來。李淳風拋出懷中《乙巳占》,書頁自動翻開,停在"月孛星犯心宿"篇,紙上朱砂字突然滲出紅光,將蟲豸傀儡燒作飛灰。
"看他笛子!"陳玄驚覺男子手中翡翠笛竟在吸收月光,笛身浮現出細密的血管狀紋路。李淳風這才注意到,男子腳下踩著以人血繪製的星圖,二十八宿位置上各插著一支骨笛,正是落馬村傀儡村民後頸的銀針所化。波斯商團曾說,波旬教用活人生祭時,會將其魂魄封入骨笛,以笛聲操控至死。
"巧兒在哪?"王九突然怒吼,橫刀劈向最近的骨笛。刀光閃過,骨笛發出尖嘯,遠處傳來女子嗚咽——正是巧兒的聲音。白衣男子笑意更濃:"李監正可知,為何你那弟子的玉佩會碎?因為他身上有與我同源的氣息啊。"他指尖輕彈,翡翠笛發出清越之音,陳玄猛然抱住頭,腦海中浮現出從未見過的畫麵:荒漠中的祭壇、燃燒的嬰兒骸骨、自己跪在血泊中刻寫梵文...
"陳玄!"李淳風急喝,見弟子瞳孔已泛出幽藍,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日晷碎片,反射月光照向男子麵門。波旬教徒 hissed一聲,後退半步,腳踝鎖鏈發出脆響。陳玄在強光中猛然驚醒,發現自己右手竟握著把匕首,刀刃正對著李淳風咽喉——方才那笛聲竟能操控他的肢體。
"好個"雙生魔笛",一人吹魂,一人控體。"李淳風擦過陳玄耳畔,將羅盤拍在骨笛星圖的"心宿二"位,"氐宿為天根,心宿為火主,你以火宿為陣眼,卻忘了心宿三星對應人間三公,豈敢輕犯?"話音未落,星圖突然起火,骨笛紛紛炸裂,慘叫聲中,陳玄看見無數半透明的人影從笛中飄出,正是落馬村失蹤的村民。
白衣男子臉色劇變,翡翠笛驟響,竟同時發出高低兩種音調。李淳風感覺氣血上湧,喉間腥甜,忽見男子腳踝鎖鏈脫落,化作九條黑蛇撲來。王九揮刀砍中蛇頭,卻見黑蛇分裂成無數小蟲,鑽進陳玄傷口。弟子瞳孔瞬間全黑,匕首轉向自己心口,嘴角扯出與白衣男子 identica 的詭笑。
"用你的血養我的傀儡,再好不過。"男子踏過燃燒的星圖,翡翠笛抵住陳玄後頸,"波旬大人需要新鮮的生魂,尤其是..."他盯著陳玄眉間朱砂痣,"與神使同源的血脈。"李淳風突然想起巧兒的握筆繭——那分明是握笛子的姿勢,而陳玄方才幻覺中的荒漠祭壇,竟與巧兒銀簪上的粟特文"月潮"隱隱對應。
"你拿巧兒做引子!"李淳風擲出日晷碎片,擦著男子耳畔飛過,在牆上刻出一道焦痕,"她根本不是漁家女,是你們波旬教的聖女!"笛聲突然走調,陳玄匕首"當啷"落地,白衣男子驚怒交加:"你如何得知?"
答案在此時揭曉——巷口突然傳來清脆的竹笛聲,與翡翠笛音形成詭異的和聲。巧兒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手裏握著支斑竹笛,正是胡僧遺留的那支。她發絲間金步搖碎成齏粉,露出額角暗紅咒印,瞳孔中流轉著與陳玄相同的幽藍:"師兄,該結束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王九目瞪口呆:"你...你不是死了?"巧兒望向他,目光中竟有歉意:"那日在山神廟,我用最後力氣假死。波旬教的"雙生魔笛"需要一正一邪兩位樂師,師兄以傀儡身存活,我則借屍還魂..."她笛聲一轉,竟與白衣男子的翡翠笛形成共振,陳玄傷口的小蟲紛紛爬出,聚成一團黑焰。
"原來你才是主笛,他是副笛。"李淳風終於明白為何胡僧皮囊上有二十七個銅鈴,而巧兒銀簪刻著二十九道紋路——那是對應月亮的朔望周期。巧兒苦笑:"我們本是雙生兄妹,十二歲被教中選中,以"人笛合一"之術修煉。師兄墮入邪道,想用傀儡術永生,而我...想阻止這場血祭。"
白衣男子突然暴起,翡翠笛化作毒蛇撲向巧兒咽喉。陳玄在劇痛中猛然清醒,揮劍斬斷蛇信——那劍竟是用落馬村桃樹枝削成,此刻泛著淡淡金光。李淳風這才想起,桃樹屬陽,正是傀儡術的克星,而陳玄方才被蟲豸入侵時,傷口流出的血竟將桃劍染得更亮。
"月潮至,雙星會。"巧兒笛聲越來越急,空中突然浮現出兩個重疊的月亮,"李監正,請看天樞星!"李淳風抬頭,隻見北鬥第一星旁竟多出顆暗星,正以詭異的軌跡靠近心宿。他突然想起《乙巳占》中記載的"熒惑守心"異象,當年正是西域術士借星象之亂行邪術。
"破陣需毀雙笛!"王九怒吼著砍向白衣男子,橫刀卻被翡翠笛震飛。千鈞一發之際,陳玄握住巧兒的斑竹笛,雙笛相觸的瞬間,天地間響起震耳欲聾的共鳴。李淳風看見無數光點從笛身飛出,那是被囚禁的生魂,其中有個光點格外明亮,輕輕擦過他手背,化作巧兒臨終前的微笑。
兩聲脆響,雙笛同時斷裂。白衣男子發出非人的慘叫,身體化作萬千蟲豸,唯有腳踝鎖鏈上的銅鈴滾落在地,鈴麵上刻著"陳玄"二字。陳玄踉蹌著扶住牆,發現自己後頸不知何時也出現了蛛網印記,而巧兒的身影正逐漸透明,如晨露般消散。
"星象異變...是因為有人想在長安擺下"血月牽星陣"..."巧兒的聲音混著笛聲餘韻,"真正的邪修...在觀星台..."話音未落,她已化作萬千光點,其中一粒落在陳玄掌心,凝成粟特文"小心"。
李淳風撿起斷裂的斑竹笛,發現笛腹內藏著卷羊皮紙,展開後竟是《魯班經》完整篇,其中一頁用鮮血圈著"天樞星下移,地脈血潮湧"。王九踢開銅鈴,見鈴內刻著生辰八字——正是陳玄的生日。
"原來你才是他們的目標。"李淳風凝視著弟子後頸的印記,那印記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波旬教想借你的血脈,在長安重演千年前的"人笛祭天"。"陳玄握緊桃劍,劍身上巧兒的血竟凝結成北鬥七星圖案:"師父,觀星台...難道有內鬼?"
更夫打更聲從遠處傳來,"醜時三刻,慎防水火——"李淳風望向皇宮方向,隻見紫微垣方向烏雲密布,唯有天樞星格外明亮,卻透著不祥的血色。他將羅盤收入袖中,指尖撫過《乙巳占》破損的書頁:"明日隨我進宮麵聖。王九捕頭,請暗中調查觀星台近三月的星象記錄。還有..."他望著陳玄掌心的光點,那光點正逐漸化作曼陀羅花形態,"從今日起,你我需晝夜不離。"
三人離開光德坊時,東方已現魚肚白。陳玄回頭望去,巷口的陰影中似乎有個白衣身影一閃而過,腳踝鎖鏈輕響。他摸摸後頸,確認印記已消失,卻在袖口摸到一片陌生的鱗片——那是蛇類蛻皮時才有的菱形鱗片,泛著與翡翠笛相同的幽光。
長安城的晨鍾響起時,李淳風袖中的羅盤突然指向觀星台方向,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停在"天牢"方位。他想起巧兒最後的話,掌心微微發寒——若觀星台中有邪修,那麽這些日子他們觀測的星象,恐怕早已被篡改。而更可怕的是,這場牽涉生魂、傀儡與星象的陰謀,或許隻是更大棋局的一角。
"陳玄,記住,星象可測,人心難算。"李淳風低語,"接下來我們要麵對的,可能不是妖邪,而是..."他沒有說下去,隻是握緊了手中的斷笛,斷口處還沾著巧兒的血,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遠處,不知何處又響起斷斷續續的笛聲,這次不再是《傀儡引》或《采桑曲》,而是首從未聽過的曲子,曲調中充滿了對星辰的敬畏與恐懼,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警示。陳玄按住腰間桃劍,劍柄上巧兒的血突然發燙,在他掌心烙下一個小小的曼陀羅印記——那是她留給他的最後禮物,也是解開這場天算迷局的關鍵。
喜歡天算長安請大家收藏:()天算長安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