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生不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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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也不會蠢到,去給自己家附近弄這樣的毒瘤。
    年樂遲疑了片刻,將麻袋裏的屍體燒掉了回去複命。
    但顯然,和年樂懷著相同心思的人,不止一個。
    有鄧廣在前麵鋪路,南京城內還活躍著謝櫻一早布下的大大小小的暗樁。
    這些人此刻分外活躍,不斷地在背地裏聯絡各個策反的官員。
    羅連作為南京的吏部尚書,在這個默認退休養老的官員所在地,倒是頗有盛名,聽聞白日之事後,便主動找到了年樂。
    “我羅家在南京城經營這麽多年,決不能看著柳執旭將整個南京城糟蹋了,更不能讓他帶著全城的百姓一同陪葬,”羅連開門見山。
    年樂拱手:“大人說的極是,咱們生於斯長於斯,他們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南逃,還要作賤咱們的家鄉,士可忍孰不可忍!”
    ……
    “他們如今都不來上朝了嗎?”周景恪看向馮牧,整個人笑的有些蒼涼。
    這段時間以來,周景恪整個人老的格外快,南京的禦醫診斷後,說這是操勞過度導致的心脈受損。
    馮牧扶著周景恪,看著空空如也的奉天殿:“柳大人帶人跟賊兵打仗呢,剩下的……不提也罷。”
    “他們師生倒是有意思,原是文官出身,最後又都跑去守城,一處南京一處北京,當真是他們兩師生的天下,”周景恪隨口感歎一番。
    柳執旭此人是當之無愧的酷吏,他倒是不怎麽貪墨銀錢,隻是一門心思往上爬。
    但最後,居然還是他派上用場,一介書生,挽起袖子提了劍就上了城樓。
    張濟承是把好用的刀,選出來的弟子,自然更是把好用的刀。
    “皇上,賊兵的攻勢太猛,柳大人請旨直接屠城,什麽也不留給賊兵!”錦衣衛指揮使小跑著進來回話。
    柳執旭當真是狠人,眼看求生無門,那不妨將城內糧倉還有各處民居全部付之一炬,留給謝櫻一個滿目瘡痍的城市,縱使她坐上了皇位,也能讓剩下的人把她拉下來。
    周景恪搖頭:“罷了,罷了,到底是朕的子民,少做些孽吧。”
    兩人說話間,忽聽得外頭喧鬧,竟然是景淵帶人走了過來。
    “皇上,”景淵輕聲開口,也不再行跪拜大禮,“皇上宅心仁厚,相較太上皇,自然是治世明君,隻可惜生不逢時。”
    “臣鬥膽,請皇上下旨,降了叛軍吧,”景淵拱手彎腰,看著周景恪。
    “大膽,你見皇上不行禮便罷了,竟然還敢一昧勸降,究竟是何居心?”馮牧罵道。
    如今各處能派上用場的守衛,都去了南京城樓上,宮中守衛鬆散,縱使馮牧想擺出曾經的排場,也是無人應和。
    “罷了,”周景恪伸手,看向景淵,“你一早便跟賊兵有所勾結。”
    是肯定。
    不是質問。
    景淵沉默片刻後開口:“皇上是明事理之人,應當知曉太上皇所作所為,實在令人不恥。”
    一旁的錦衣衛動了動手中的刀,企圖將景淵當場斬殺。
    “你殺了我也無濟於事,”景淵看向錦衣衛,“殺了我,你也擋不住外頭的千軍萬馬,況且全天下那麽多百姓,哪個不盼望著謝櫻早日平定天下?”
    殿內幾人俱是一滯。
    “是你自願過來的,還是賊婆讓你來的?”周景恪踱步,坐在了龍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景淵。
    “是謝櫻吩咐,也是微臣自願,”景淵不緊不慢的開口,“若是太上皇,臣不會來的。”
    “她讓你跟朕說什麽?”
    “謝櫻讓臣轉告陛下,皇帝名義上是天子,看似是受命於天,實則是受命於民,這樣的道理史書中三番五次的說了,但不管是您,還是太上皇,你們都舍本逐末,將玩弄權術陰謀詭計奉為圭臬,卻忘了大道至簡。”
    “再好的臣子,再好的改革,在你們手裏,也不過是滿足一己之私的手段罷了。”
    “她還說知道您不同於太上皇,也不同於廢太子,若您願意投降,定然給您個安樂公的位子,讓您好生將養。”
    後麵封為安樂公之類的話,謝櫻倒是沒說。
    但景淵實在不想看著周景恪就這麽白白送死。
    殿內一時沉默,周景恪毫不客氣的嗤笑一聲:“朕是天子,天子自然有天子的氣節,太上皇下令遷都已經是辱沒祖宗,我又如何能重蹈覆轍?”
    “其實謝櫻說的那些東西我也看過,”周景恪撫摸著座椅上的龍頭,龍頭用黃金雕刻而成,精美華貴。
    “無非是些古來賢君老掉牙的道理,確實民為重,但那些螻蟻一般的賤民,又如何能與天子一般平起平坐?”
    周景恪滿臉不屑的看著景淵。
    天子可以看重百姓,卻決不能容忍這幫人和自己談平等,談尊重。
    “但我朝國窮百姓窮,期間各種緣由,朕倒是摸到一點關竅,可正如同她說的那樣,”周景恪頓了頓,“皇帝不能將刀子往自己身上捅。”
    “皇上是明君,其實隻是生不逢時罷了,”景淵看著周景恪,一臉認真的開口。
    一個繼位不到兩月的皇帝,可謂是殫精竭慮。
    周景恪上下掃視了景淵一眼:“其實周啟乾,是朕派人殺的。”
    “你們都四散逃命去吧,”周景恪身在皇宮,也能聽見外頭火炮的轟炸聲。
    肉體在火器麵前,是毫無還手之力的。
    景淵看向周景恪,端端正正的行了個三跪九叩的大禮,和那錦衣衛一道倉皇的出了宮門。
    “馮牧,你也走吧,”周景恪站起身來。
    原本虛弱的身子骨此刻好似強健了許多,但走的太急多少還有些喘息。
    “皇上,奴婢不走,”馮牧涕泗橫流,“咱們把這皇宮一把火燒了,就算是死也不能讓賊軍得了便宜。”
    “不必了,回頭重新修整又要勞民傷財,”周景恪搖了搖頭,“朕如今已經做了亡國之君,如今留下皇宮,也權當是為城內百姓做些好事,隻希望百年之後史官提筆,別將朕同父皇相提並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