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將軍，要不咱們還是馬上去向陛下求饒認罪，把這些年不該拿的東西，全部還回去，再將功折罪，求陛下開恩。”
    建議很中肯。
    可總有人抱有僥幸心理。
    “泄露軍務機密的是李府又不是我們，再說了，溧陽縣那邊發生的事，自有龐知縣幫著遮擋，這才幾日時間，陛下查不出真相來。”
    除了心懷僥幸的，還有不停埋怨的。
    “說到底，都怪那個韓……那個李府送錯了信，陛下要查的根本不是官田，是衝著軍田去的！”
    “早知道這個消息，我們就能聯想到軍製改革的事，就能早做準備，不會這麽被 動，誰知道關鍵時刻，李家這麽不頂用！”
    “誤信李家，誤信李家啊！”
    營帳裏一片愁雲慘淡。
    外麵卻響起了歡天喜地的歡呼聲。
    “陛下分了一批田地，已經張貼出來了，大家快來看！”
    “我跟著陛下當了十五年的兵，雖然現在手底下隻管著一百人，但陛下念有作戰英勇，給我分了六畝田，而且這六畝，十五年不用交糧稅！”
    “我分了四畝！我弟分了兩畝！咱溧陽的水田比別處貴，一畝要七八兩銀子，我家這一下子就省了四十多兩銀子，爹娘弟妹們，再也不用買糧食吃了！”
    吳陽等人懸著的心又晃悠了好幾下，不少人臉色慘白，身體已經搖搖欲墜了。
    他們既想去看張貼出來的告示裏，有沒有自己的名字，能不能多獲得田地，又擔心東窗事發，自己不在告示裏，而在砍頭的名單裏。
    “大家不要胡思亂想了，哪個軍營裏的將領軍官，沒有侵吞過軍田，要是陛下想砍我們的頭，我們就把那些人拉出來當墊背！”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他們是沒本事把陛下這個打天下，得民心的陛下拉下馬了。
    可是，陛下也不可能把大半武將都給殺了。
    武將可不是文臣，開個恩科就能補充夠數量，那是一仗一仗打出來的經驗與曆練，還有勇氣與能力！
    “走！”
    “出去看看！”
    “我們可不是嚇大的！”
    鼓足勇氣的將領們，來到張貼告示的中軍帳前。
    當看到上麵並沒有他們的名字，都是一些有功但沒有官級的老兵分得了土地，他們暗中鬆了一口氣。
    看來是他們想太多了，自己嚇自己。
    但看著那些老兵分得土地的位置，吳陽這個斥候令出身，擅長記地形的，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你們看，陛下給這些老兵分發的軍田，好像和咱們沒有半點關係。”
    “吳校尉你這話說得，沒關係難道不好嗎？”
    分到他們侵占的田地裏，他們要麽忍痛割讓出去，要麽以勢壓人，繼續侵占底層士兵們的耕地。
    陛下不查也就算了，萬一查出來，那不就和李府一樣，成了滅頂之災了嗎？
    吳陽見這群光想吃不想吐，還在抱有幻想的同僚上官們，還沒想明白問題的關鍵，隻能把話挑明。
    “如果陛下把與我們沒關係的地塊分完了，又隻剩下我們沒有分地呢，我們不僅相當於沒分，剩下的沒分的那些軍田每年的收成，也歸我們出，總不能告訴陛下，那些地我們占了，讓陛下把它從登記冊裏抹去吧？”
    以前軍田多，每畝地少報幾十畝收成沒人深究原因。
    往後軍田少了，陛下要派人監管了，還能瞞報收成嗎？
    “剩下那些沒分的軍田，我們不交還出去，這些年為了瞞報，也不讓地方駐軍插手種植，全是雇了佃戶種的，往後還要自己請人種地交軍糧，這些年占的便宜，要不了三五年，全得倒貼給陛下！”
    眾人渾身一震，頭皮發麻。
    不可能這麽巧吧？
    事實證明，人越是害怕什麽，它就會來什麽。
    而等待它到來之前，眼看著懸在頭頂刀劍遲遲不落下的過程，是極為煎熬的。
    有人都忍不住想衝進中軍大帳裏，主動認錯還田，但被同樣犯罪的其他人死命地攔著，威逼利誘，就是不許。
    中軍大帳內。
    朱元璋喝著涼茶吃著野果，提筆分著那些老兵所獲的田地，不時地抬頭看一眼帳外在太陽底下暴曬，相互拉扯的軍官們，嗤笑一聲。
    “徐兄弟，你說咱這種處置，他們能心服口服不？”
    “陛下，你能饒他們一命，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而不是派人圍了他們府邸，把人抓去詔獄，他們感恩還來不及。”
    徐達使勁研著墨，為陛下翻了一頁圖冊。
    “京營為百營之首，他們掀不起風浪來，剩下那些膽大包天的軍官，也就知道該怎麽做了，到時候陛下就不用親自查賬分田了。”
    徐達很好奇，到底是誰給陛下出了這樣一個恩威並施，四兩撥千斤的妙計，還能讓陛下這個看到賬目就疼頭的人，能夠耐著性子，親自坐在中軍大帳裏做這種細致活。
    要是照陛下以往行事的手段，先拉出幾個將領砍了腦袋，抄家殺頭或流放，殺雞儆猴，逼著那些人把吃了的吐出來，最是簡單有效。
    雖然這種法子見效最快最利落，但重壓之下，臣服於陛下的這夥人，不見得以後會臣服下一代君主，必然留下後患。
    往後再碰到像韓國公這樣喜歡煽風點火的，或是對下一代不滿，團結起來聽調不聽宣，大明的根基就會隨之動搖。
    “哈哈哈，徐兄弟你說笑了，咱都知道有蛀蟲要吃家裏的米糧了，還不親自盯著，別的軍營，咱讓標兒去分，標兒算賬可比咱清楚多了，他還能調動錦衣衛，哪裏不對查哪裏，咱才懶得操心呢。”
    “……”
    徐達默默的在心底，替太子殿下掬了把同情淚。
    同時也明白了，陛下這是有意讓太子殿下在軍中立威，太子人選再無更改的意思。
    看來往後，要是誰再敢在他麵前，提起陛下有意培養燕王殿下當備選的諢話，可以拖出去扭送到詔獄，交給太子殿下好好審審，亂嚼舌根的人，是不是專門離間手足的敵國細作。
    “好了，咱可算是寫完了，來人，把這些全部張貼出去！”
    終於平完賬的朱元璋，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陛下！末將有話想和陛下講！”
    撞了南牆你們知道拐了。
    鼻子進嘴裏你們知道甩了。
    要是認錯能彌補一切的話，咱就不用成立錦衣衛了！
    想把剩下的那些，已侵占但沒分的軍田還回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