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眩的感覺襲來，沈星辰再度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眼前仿佛浮現了沐良誠寂寞的背影。
    他一個人坐在那個狹小的一居室裏，靠著窗口，看著外麵的萬家燈火，一個人守著寂靜。
    就這樣一個人，沉默地走過一年又一年。
    因為愛所以需要他沉默。
    因為愛所以他不能回家。
    直到點燃那場生命最後的火，沐良誠仍沒有見到父母一麵。
    他心裏大概是遺憾的。
    沈星辰代替沐良誠問道：“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你們會不會陪著他，走過最後一程？”
    問到最後，沈星辰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
    她是為了自己問的，還是為了沐良誠問的？
    對麵的父母是誰的父母？
    她的還是沐良誠的？
    她是沐良誠還是沈星辰？
    在聽到沐良誠父母的嚎啕大哭，以及那句肯定的“我會”，沈星辰笑了。
    “那就好……”說完最後一句話，沈星辰很安心地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沐良誠，你聽到了嗎。
    他們的回答。
    下次不要那麽傻了，讓他們陪著你走完最後一程。
    他們想要的不是你的成全，而是你的擁抱啊。
    這世間唯一不需要質疑的不是父母對孩子的愛，而是孩子對父母的愛。
    因為父母是沒有辦法選擇的，當我們看到父母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帶上了愛意。
    這份愛不可消磨無法毀滅，隻能以生命的凋謝的形式終結。
    到死，我也隻能愛你。
    ……
    沈星辰在醫院醒來的時候，發現薑野正坐在她病床邊。
    他還穿著那套病號服，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明顯過小的椅子上睡覺。
    這個姿勢看著就極其不舒服，也不知道他怎麽睡著的。
    他睡得極其不安穩，在睡夢中也緊緊皺著眉頭。
    迎著夕陽的餘暉，沈星辰靜靜地盯著他的臉看，看得出了神。
    逐漸地她能從薑野的五官，找到小時候的樣子。
    一些她可以抹殺的過去，和雨後春筍似的，一個個拔節而起。
    仲夏夜的蟬鳴，灑滿陽光的長廊，少年人青嫩的麵龐，還有他少有笑容的五官。
    那個披在她肩膀上的外套，以及有一次看她一個人害怕不敢走過走廊，他故意放慢腳步，等她跟上來。
    這些她以為忘了的細節，一點點地複蘇具體，撬動她原本就不甚堅定的立場。
    讓一顆已經冷了的心再度熱起。
    她童年為數不多的快樂，居然都和他有關。
    沈星辰沒忍住坐了起來，伸出手去，隔空臨摹他的五官。
    從英挺的眉峰到筆直的鼻子，再到抿著的唇。
    心底懷揣著滾燙的愛意，如同手抱玫瑰，慷慨他人，手留餘香。
    世界上沒人知道，她藏在心底的欣喜。
    無人可知，無人可享。
    但她仍和沒有經曆過戀愛的少女一般，忐忑不安，輾轉反側，望他一眼。
    就萬分柔情。
    心如刀割。
    薑野在睡夢中也極其警覺，沈星辰的手還沒縮回去，他就猛地醒了。
    “星辰——”薑野從睡夢中驚醒，渙散的瞳孔在看到沈星辰的臉後，一點點地聚焦。
    “做噩夢了？”沈星辰抓住了他伸過來的手指，一片冰涼。
    他向來體熱，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夢嚇成這樣。
    “我夢到你……”薑野深吸一口氣，閉著眼搖搖頭，沒能說下去。
    “夢到什麽？”沈星辰追問。
    “我夢到你……”薑野垂著眼睫，眼底藏著哀傷，盯著她抓著自己的手指。
    緩緩地吐了口氣，才答道：“夢到你走了，再也沒有回來……不管在夢中怎麽追怎麽喊，你都不回頭……”
    沈星辰的手指一點點地涼了起來，連帶著整顆沸騰的心也冷了下去。
    夢是願望的潛意識。
    潛意識裏，薑野還是在怪當初她丟下他走的事情。
    他的責怪裏，還帶著恐懼。
    被拋棄的恐懼。
    沈星辰又是心疼，又是內疚自責，混亂的情緒橫衝直撞，她死死盯著薑野的側臉。
    凝視中帶上了愧疚的意味。
    “薑野，其實我……”無論如何，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她想不到任何理由為自己開脫。
    薑野低著頭，沒有留意到沈星辰凝固的表情。
    “嗯？”等他在抬起頭來，沈星辰已經藏好了自己所有的情緒。
    薑野反扣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盯著她的眼：“沈星辰，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被他抓住的手指，肌膚相接的地方燙了起來。
    沈星辰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與他對視：“你說。”
    “無論發生什麽，不要離開我。”薑野彎下腰，將臉貼在她的手掌裏。
    這個姿勢太過虔誠，而他言語裏透出來的不安是那麽明顯。
    手掌感受到他皮膚的溫熱，沈星辰頭腦一片空白，僵硬道：“我……”
    我不離開你，不管發生什麽，或生或死。
    薑野抬起臉，悲傷的麵容對著她，聲音沉重：“很多人拋棄過我，但我不希望你是那個。”
    如同被針釘在了原地，沈星辰頓時動彈不得，原本要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恨他們嗎？”
    沈星辰對這個答案懷滿了期待和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聽到什麽回答。
    薑野的回答，是摸了摸她的頭，無聲地歎了口氣。
    看著他臉上掩飾不住的悲痛，沈星辰知道了答案，焦灼瞬間占據了她的腦袋。
    亂糟糟的念頭橫衝直撞。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她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
    望著薑野，沈星辰皺起了眉：“你為什麽忽然……會問我這個問題？”
    他忽如其來的不安感顯得那麽沒有理由，恐懼寫滿在他的臉上，幾乎膽怯得不像是他自己。
    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薑野看上去有點為難，半天才小聲道：“……是陸經年。”
    “……陸經年？”沈星辰更加疑惑，陸經年怎麽了？
    “陸經年在外麵，他想見你。”
    薑野一鼓作氣說完，望著她的目光，充滿了試探。
    沈星辰愣住了，一點點地把她的手從他手裏抽回來，僵硬道：“他怎麽來了？為什麽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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