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斜地打在防汛指揮中心的玻璃窗上，像無數支細巧的銀針，紮進灰蒙蒙的窗麵，瞬間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風裹著濕氣往縫隙裏鑽，窗沿下積起的小水窪被吹得泛起細碎的漣漪，映得窗內的光忽明忽暗。
    林江盯著測試屏幕上跳動的亂碼，那些扭曲的字符像一群失控的蟲豸，在深藍色的背景上瘋狂竄動。他指關節因用力攥著鼠標而泛白，掌心的汗濡濕了鼠標墊邊緣，連帶著手腕都有些發僵——補丁代碼與監測設備的通信協議衝突了。這意味著前半夜熬紅了眼寫的代碼幾乎作廢，而江段的水位監測係統還在因漏洞持續報錯，每多耽擱一分鍾，下遊圩堤的隱患就多一分。
    “老李，把三號監測站的原始數據調出來！”他突然起身，椅子腿在磨得發亮的地板上劃出刺耳的“吱呀”聲，打破了指揮中心裏壓抑的寂靜。被點名的老李手忙腳亂地撲向鍵盤，指尖因緊張而微微發顫，敲錯了兩個鍵才找回節奏，屏幕上瞬間鋪滿密密麻麻的數據流，白色的字符在黑底上堆疊，看得人眼暈。林江俯身細看，額前的碎發垂落下來，遮住了眼底的紅血絲，那是連續三天隻眯了四五個小時的證明。他指尖點在屏幕上某一行數據，指甲縫裏還嵌著昨天調試設備時沾的泥灰。
    “是校驗位的問題。”他突然開口，聲音因連日未眠而沙啞，像被砂紙磨過似的，“補丁用的是crc32校驗，監測設備卻認xor校驗。”
    年輕的程序員小張猛地拍了下大腿，椅子都跟著晃了晃，臉上又急又愧“難怪！剛才調試時為了趕進度，跳過了校驗步驟試了試，數據能通就沒深究，沒想到正式環境裏卡殼了！”
    “現在不是找借口的時候。”林江直起身，目光掃過團隊成員。老李鬢角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小張攥著拳頭咬著唇，角落裏負責設備維護的老張正偷偷揉著發酸的腰——沒人比他更清楚，這時候任何一句抱怨都隻會耽誤事。“五分鍾內，我要看到兼容兩種校驗方式的過渡方案。”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小李，聯係設備廠商要底層協議文檔，就說緊急情況，讓他們技術負責人接電話；老張，準備臨時數據轉發服務器，把監測站的實時數據先導進來，別讓前端斷了數據鏈；小張，跟我來改代碼！”
    話音剛落，指揮中心裏頓時響起密集的鍵盤敲擊聲，“嗒嗒嗒”的聲響此起彼伏，如同窗外急雨打在鐵皮棚上，緊湊得讓人喘不過氣。林江拉過一張折疊椅坐在小張旁邊，手指剛落在鍵盤上，就像上了弦的發條般飛速翻飛，鍵帽被按得微微下沉又彈起，屏幕上的代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滾動，一行行綠色的注釋和紅色的函數名在眼前交替閃過。
    他忽然停手，指尖懸在“enter”鍵上方，盯著一行語句皺眉。屏幕右側彈出的廠商協議文檔裏，“設備狀態反饋”字段下的隱藏子段說明隻有短短一句“預留校驗位，按需啟用”，連校驗規則的邊都沒提。雨還在下，窗外傳來遠處河堤上的廣播聲，隱約能聽見“水位已超警戒線”的播報，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人心上。
    “賭一把。”他咬了咬牙，下頜線繃得緊緊的，敲下一串試探性代碼——按最常見的奇偶校驗規則補了校驗位。測試環境的進度條緩慢爬升，從1到30，再到60，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鍵盤聲都停了，隻有服務器的風扇還在“嗡嗡”低鳴。當進度條走到99時，屏幕突然“唰”地一下變藍，白色的錯誤代碼像一道驚雷劈在中央。
    “不行！”小張低呼一聲，臉都白了。林江卻盯著錯誤代碼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亮意“不是不行，是觸發了設備的保護機製。這說明通信通了，隻是校驗頻率太快，設備認不過來。調低波特率再試！”
    第三次測試開始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灰蒙蒙的雲層被撕開一道縫，透出點慘淡的白光。指揮中心裏沒人敢說話，隻有林江調試代碼的敲擊聲，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麽。當監測設備的數據流平穩地湧入係統，屏幕上的亂碼變成了整齊的水位、流速、壓力值，綠色的“同步成功”字樣跳出來時，林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後背重重撞在椅背上，椅子發出一聲悶響，他卻像沒聽見似的，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第一縷陽光穿過雲層，恰好落在他布滿胡茬的臉上，把眼角的細紋和眼下的青黑都照得清晰。那陽光帶著點暖意，驅散了些許寒氣，也驅散了連日來的緊繃。
    “部署吧。”他閉上眼，聲音輕得像在夢囈，睫毛顫了顫，“記得留回滾通道。”話音未落，就聽見身邊傳來輕微的鼾聲——小張靠在椅背上睡著了，手裏還攥著沒喝完的半瓶礦泉水。林江抬手揉了揉眉心，沒叫醒他，隻是輕輕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搭在了小張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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