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丁剛在正式係統生效不過三分鍾，尖銳的警報聲就再次撕裂了指揮中心的空氣。那聲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像一柄生鏽的鐵鋸，狠狠刮過每個人緊繃的神經。林江猛地從椅背上彈坐起來，剛閉上沒多久的眼睛裏還帶著血絲，視線卻瞬間釘死在屏幕上——原本平穩跳動的水位數據突然像瘋了似的亂晃，數字在123米到128米之間瘋狂跳轉，時而甚至跳出一串負數，像是被誰用蘸了墨的手指在屏幕上胡亂塗抹。
    “是並發處理衝突！”老李的聲音帶著顫音，他指著服務器監控麵板上那條陡峭攀升的紅線，指尖都在發抖，“cpu占用率快到90了！補丁和原有數據轉發模塊撞車了，都在搶內存和總線資源！”
    林江抄起桌上半瓶沒喝完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就往嘴裏灌，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激得他打了個哆嗦，混沌的大腦像是被冰水浸過，瞬間清醒了幾分。“老李，把非關鍵數據的采樣頻率降到每秒一次，土壤濕度、空氣溫濕度這些先往後放，優先保障泄洪閘的控製指令傳輸！”他語速快得像機關槍，目光掃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進程列表，“小張，別管內存池了，立刻寫個資源隔離模塊！用硬編碼強製劃分分區，給控製指令留足50的內存配額！”
    團隊成員們瞬間動了起來，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吱呀”聲、鍵盤的“嗒嗒”聲、偶爾壓低的交談聲混在一起，指揮中心裏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咖啡味——桌上擺著十幾個空了的速溶咖啡杯，還有人正往嘴裏塞著幹硬的麵包——混著眾人身上的汗水味，成了此刻最真實的“戰報”。林江站在巨大的拚接屏幕前，指尖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滑動，調出數據流拓撲圖，模擬著每一條數據從監測站到服務器、再到控製終端的走向。突然，他的指尖停在了總線接口的節點上——模擬數據顯示，每當監測數據的數據包與泄洪閘的控製指令同時通過總線時，控製指令總會出現03秒的微妙延遲。
    03秒，平時眨個眼都不夠，此刻卻可能致命。
    “我們搞反了優先級！”林江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聲音在指揮中心裏回蕩。他抓起牆角的馬克筆，轉身衝到白板前，“唰唰”畫下兩條平行線，一條標著“控製指令”，一條標著“監測數據”，中間用箭頭指向同一個節點，“總線就像單行道，現在兩車搶道，誰都走不快！應該讓控製指令走硬件中斷通道——這是特權車道，不受任何進程幹擾；監測數據用軟件隊列緩衝，就算慢一點也不影響，等‘特權車’過去了再走！就像急救車要優先過路口，道理一樣！”
    這個比喻直白又形象，眾人頓時茅塞頓開。小張狠狠拍了下額頭，轉身就撲回鍵盤前改寫調度算法，手指翻飛得幾乎出了殘影；老張則立刻登錄服務器後台，重新配置中斷向量表，把泄洪閘控製指令的中斷號設為最高優先級。林江站在兩人身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直到修改後的程序部署完成，他才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
    屏幕上，原本亂跳的數據突然溫順下來，像被馴獸師按住了腦袋的野馬，穩穩地定格在125米；服務器監控麵板上的cpu占用率也“唰”地掉了下來，穩定在30左右。指揮中心裏先是一片死寂，隨後爆發出一聲低低的歡呼，小張甚至激動地揮了揮拳頭。
    林江脫力般癱坐在椅子上，後背重重靠著椅背，才發現肩胛骨酸得像是要裂開。他抬頭看向窗外，天已經徹底亮了，晨霧像一層薄紗，籠罩著遠處的防洪堤，堤岸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條沉默了千年的巨蟒，靜靜守護著身後的城市。他下意識地摸出手機，想給妻子報個平安——昨晚忙得忘了回她的消息——卻發現屏幕黑著，按了好幾下電源鍵都沒反應，才想起手機早就沒電了。
    “還有四十分鍾。”老李走過來，遞給他一塊巧克力，聲音裏帶著難得的輕鬆，“泄洪指令的窗口期要開了，這次應該沒問題了。”
    林江接過巧克力，剝開糖紙塞進嘴裏，甜膩的可可味在舌尖化開，稍微壓下了喉嚨裏的幹澀。他嚼著巧克力，忽然想起昨晚臨睡前瞥到的兒子發來的信息，小家夥用稚嫩的字體問“爸爸，你說洪水會聽電腦的話嗎？電腦讓它往哪流，它就往哪流嗎？”
    那時正忙著調試補丁，沒來得及回。
    “會的。”林江望著窗外漸漸散去的晨霧，輕聲說，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既是回答兒子，也是在給自己打氣，“我們會讓它聽話的。”
    巧克力的甜味慢慢滲進心裏，他捏了捏手裏的空糖紙，重新直起身——還有四十分鍾，硬仗還沒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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