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曙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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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四點的指揮中心,空氣像塊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壓在人胸口。速溶咖啡的焦苦混著眾人熬了兩夜的汗味,在密閉空間裏發酵出酸腐的氣息,黏在每台顯示器的散熱孔上,連服務器的嗡鳴都帶著股疲憊的沙啞。林江的指尖按在鍵盤邊緣,指節因為攥得太緊泛著青白,他盯著屏幕上那條曾像瘋蛇般狂跳的數據流曲線——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緩下來,攻擊頻率的數字從每秒三千次斷崖式跌落,先是一千,再是五百,最後定格在不足百次,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包請求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隻餘下零星幾個在防火牆外徒勞地彈跳。
    “他們的數據包在衰減!” 小張的聲音像根驟然繃緊的弦,帶著破音的尖銳。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吱呀”聲,腳邊堆成小山的空飲料瓶被帶翻,“嘩啦啦”滾了一地,可樂瓶撞在金屬機櫃上的悶響,竟在這死寂裏顯得格外突兀。
    林江卻沒動,指尖懸在回車鍵上方半寸,指甲蓋因為用力泛著白。那回車鍵的鍵帽邊緣已經被磨得發亮,是他無數個通宵裏按出來的痕跡。經驗像根冰刺紮在脊椎上——黑客攻堅了整整四十小時,手段狠戾且精準,怎麽會突然像斷了電的玩具?他反手敲下一串指令,調出流量監控的深層日誌,屏幕上瞬間滾過滿屏的十六進製代碼,像條黑色的瀑布。林江的目光在代碼流裏飛速穿梭,突然停在一組反複出現的字符串上:“e7 a0 81 f3...” 這組代碼藏在看似雜亂的攻擊請求裏,每間隔零點三秒就重複一次,像黑客在黑暗裏遞出的暗號——他們根本不是在撤退,是在借著攻擊衰減的假象,嚐試繞過防火牆重新建立連接。
    “穩住!” 林江猛地抬聲,聲音裏帶著熬夜後的沙啞,卻像塊石頭砸在眾人狂喜的浪頭上,“別被表象騙了!張偉,把備用服務器的cpu和帶寬全部調過來,優先級設為最高!重點防護泄洪指令通道的api接口,用我們之前準備的‘蜂巢’防禦腳本,給每個數據包都加三重校驗!”
    團隊成員們瞬間從狂喜中驚醒,剛才還鬆弛的肩膀猛地繃緊。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敲鍵聲密集得像暴雨打在鐵皮上,“嗒嗒”聲裏帶著不容錯的急促。角落裏備用服務器的指示燈驟然全亮,機身的嗡鳴聲陡然拔高,從低沉的“嗡嗡”變成尖銳的“嘶鳴”,像是不堪重負在發出痛苦的呻吟。林江緊盯著屏幕右上角的cpu使用率數值,那個紅色的數字曾死死釘在98,此刻終於開始緩緩回落——97,95,92……他的心髒卻跟著一點點下沉,這回落太“順利”了,順利得像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們在撤退?” 小李的聲音帶著顫,他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鏡片後麵的眼神裏滿是難以置信。他麵前的屏幕上,境外的攻擊ip正在一個個消失,像被風吹散的煙。
    林江沒回答,手指在鍵盤上一滑,調出反擊程序的後台記錄。屏幕上瞬間跳出密密麻麻的ip地址,綠色的代表已攔截,灰色的代表已失效,唯有三個被紅色方框標記的ip,正以驚人的速度在地圖上移動——從境內某雲服務器節點,一路跳轉到東南亞的中轉服務器,再往歐洲的匿名節點狂奔,軌跡像條被驚飛的蛇。他突然想起陳教授淩晨時說的話:“這些黑客不是發燒友,是雇傭兵,拿錢辦事,一旦發現任務有失敗的苗頭,會第一時間切斷所有連接,絕不戀戰。”
    可這三個ip的移動速度太快了,快得像在刻意“展示”撤退的姿態。林江的後頸突然冒起一層冷汗。
    “他們要跑!” 林江猛地一拍桌子,掌心拍在冰涼的桌麵,震得桌上的咖啡杯都跳了一下。“王磊,追蹤這三個ip!用‘溯源鷹’腳本,把他們的跳板節點全扒出來!張偉,現在就聯係網安部門,把ip軌跡實時同步過去,請求跨境協查!告訴他們,這三個很可能是主謀節點!”
    “收到!” 張偉一把抓過桌上的加密電話,手指因為緊張都在抖。
    就在這時,“嘀——嘀——嘀——” 指揮中心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尖銳的聲音像針一樣紮進每個人的耳朵。所有屏幕右下角同時彈出紅色警告框,刺眼的紅光映得眾人臉色發白:“檢測到異常數據包注入——來源:已癱瘓節點!”
    “是陷阱!” 林江瞳孔驟然縮成針尖,渾身的血仿佛瞬間凍住。他猛地轉頭看向攻擊節點監控麵板——那些之前顯示“已癱瘓”的灰色節點,此刻竟全部亮起了刺眼的紅,像一群裝死的毒蛇突然露出了毒牙。它們正在瘋狂向係統內核發送碎片數據包,這些數據包被拆成了無數個小於64字節的碎片,每一片都帶著混亂的校驗碼,卻在底層悄悄拚湊著同一個指令——“修改泄洪閘門控製參數”。
    他瞬間明白過來,黑客根本沒打算撤退。他們用三個主ip的“撤退”做誘餌,讓他們放鬆警惕去追蹤,實則是借著攻擊頻率降低的間隙,重新激活了那些之前被擊潰的“死節點”——這些節點看似無關緊要,此刻卻像自殺式襲擊的士兵,用海量碎片數據包堵塞防禦通道,製造混亂,掩護真正的主力突破內核防線。
    “關閉所有外部接口!快!” 林江嘶吼著撲向主機房,聲音因為急怒都變了調。他一把推開擋在前麵的椅子,衝到牆邊的物理總開關前,手指在冰冷的金屬開關上猛按——“啪!” 沉重的開關被按到底,刺耳的電流“滋滋”聲瞬間響起,所有屏幕同時黑屏,指揮中心裏驟然陷入死寂,隻剩下眾人急促的喘息聲。
    三秒後,應急電源啟動的“嗡”聲響起,屏幕重新亮起。這一次,上麵的數據流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攻擊請求,沒有異常警告,連正常的監測數據都像是被凍住了,一動不動。
    “攻擊…… 停止了?” 有人怯生生地問,聲音在寂靜裏飄著,帶著不確定的顫。
    林江癱坐在主機旁的地板上,後背的襯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貼在身上涼得刺骨。他抬手抹了把臉,掌心全是濕黏的汗。牆上的電子鍾顯示——淩晨四點四十分,距離預定泄洪時間還有兩小時二十分鍾。他盯著屏幕上服務器的各項指標:cpu使用率回落到35,內存占用率42,網絡流量趨於平穩……那些碎片化的攻擊數據包被應急防火牆成功攔截在緩衝區,紅色的“攔截成功”提示像救命符一樣跳著。
    “檢查核心數據庫。” 林江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想站起來,腿卻軟得像麵條。
    小李手忙腳亂地調出數據庫校驗程序,指尖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屏幕上滾過一行行校驗代碼。五分鍾後,他猛地轉過身,聲音裏帶著哭腔:“林哥!所有泄洪參數完好!閘門控製指令庫未被篡改!監測設備數據同步正常…… 我們守住了!我們真的守住了!”
    指揮中心先是死一般的寂靜,接著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有人猛地把鍵盤往桌上一推,癱在地上捂著臉痛哭,哭聲裏全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有人互相抱著肩膀跳起來,笑聲和喊聲攪在一起;小張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眼鏡滑到鼻尖也沒顧上推——哭聲和笑聲交織在一起,撞在四壁上,反彈回來,震得牆壁都嗡嗡作響。林江看著窗外,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淡淡的青白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滿是咖啡漬和代碼的桌麵上。他突然覺得眼前一黑,腦子裏“嗡”的一聲,失去了意識,一頭栽倒在鍵盤上,臉頰貼在冰涼的鍵帽上,還能感受到剛才敲鍵時留下的餘溫。
    他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是小時候,他跟著爺爺在淮河岸邊走,那時的河水清得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爺爺牽著他的手,掌心粗糙卻暖和。爺爺指著緩緩流淌的河水說:“水是活的,你敬它一尺,它就還你一丈。但你要是糊弄它,它也會翻臉——守水的人,得有顆實誠心。” 夢裏的河水聲很清,清得像風鈴。
    醒來時,林江發現自己躺在指揮中心角落的行軍床上,身上蓋著件帶著煙味的外套——是王磊的,他總愛偷偷在樓梯間抽兩口。窗外的天已經亮透了,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金亮的條紋。
    “林哥你醒了!” 小張端著個白瓷碗跑過來,眼睛紅腫得像核桃,睫毛上還沾著沒幹的淚痕,“你都睡了快兩小時了!陳教授帶著他的團隊早上六點就到了,已經接管係統維護了,讓我們都去休息!還有還有,剛才上級來電話,說要給我們記集體一等功!”
    林江接過粥碗,碗沿還帶著溫熱的觸感。白粥熬得稠稠的,上麵漂著幾點翠綠的鹹菜,熱氣往上冒,模糊了他的眼鏡片。他突然笑了,笑出聲來,笑聲裏帶著點劫後餘生的沙啞。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威脅短信,“識相點就讓開,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想起黑客在攻擊代碼裏藏著的挑釁語句,用注釋寫著“你們的防禦像紙糊的”;想起剛才小張跳起來時帶翻的飲料瓶,想起小李通紅的眼睛,想起張偉抓電話時發抖的手——那些緊繃的、焦慮的、卻從未後退過的瞬間,此刻都浸在粥的熱氣裏,變得軟乎乎的。
    “通知大家。” 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熱氣撲在臉上,暖得讓人鼻子發酸。“別睡了,吃完這碗粥,我們去泄洪現場盯著。沒親眼看著水位降下去,我不放心。”
    七點整,第一縷陽光越過防汛指揮中心的樓頂,金色的光像流水一樣漫下來,把樓頂的紅旗染得發亮。林江站在河邊的觀測台,風從河麵吹過來,帶著水汽的涼。遠處的泄洪閘門正緩緩升起,“嘎吱——嘎吱——”的機械聲隔著水傳來,帶著厚重的力量感。渾濁的洪水裹挾著泥沙,像脫韁的野馬奔湧而下,在河道裏畫出一道壯闊的弧線,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閃著碎金般的光。他身邊的監測屏幕上,水位曲線正平穩下降,每一個跳動的數據都恰到好處——從警戒水位以上2.3米,一點點往下落,每落0.1米,觀測台裏就響起一聲低低的歡呼。
    “下遊鄉鎮報告,暫無人員傷亡,轉移群眾已全部安置到臨時避難所。” 對講機裏傳來工作人員清晰的匯報聲,聲音裏帶著難掩的輕快。
    林江掏出手機,屏幕上還留著那個匿名威脅短信的截圖。他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按下了刪除鍵。風從河麵吹來,帶著潮濕的泥土氣息,還混著遠處麥田裏的麥香,像是在訴說著河流的古老智慧——水會記得每一次守護,也會衝刷掉所有的惡意。他知道,這場勝利隻是暫時的,水利工程背後藏著的民生利益,總會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這樣的戰鬥或許明天就會再來。
    但此刻,他隻想看著這奔騰的河水。看著它衝破閘門的束縛,看著它順著河道奔向下遊,看著它滋養兩岸的土地,看著遠處河麵上的漁船隨著水波起伏,慢慢駛向遠方。指揮中心的服務器仍在嗡嗡運轉,隔著幾公裏都能想象到那平穩的嗡鳴,像不知疲倦的守護者。而他和他的團隊,會繼續站在這裏——守著這台服務器,守著這片水,守著水邊的這方人。
    遠處傳來汽笛聲,是下遊運輸船的鳴笛,悠長而嘹亮,像在致謝,又像在啟航。林江握緊了口袋裏的u盤,塑料外殼被體溫焐得溫熱,裏麵存著這次攻防戰的全部日誌——從第一次攻擊警報響起,到最後一個數據包被攔截,每一行代碼都是他們用熱血和信念寫就的勳章。
    陽光越發明亮,照在河麵上,碎成一片晃動的金箔。林江抬起頭,迎著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