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引發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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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流域的晨霧還沒散盡,帶著水汽的涼意裹著青石板路的潮氣,那塊明代治水碑的拓片卻已像長了翅膀,在茶館酒肆、街頭巷尾間傳得沸沸揚揚。連早點攤前排隊買油條的街坊,手裏都攥著張模糊的拓片複印件,邊哈著白氣邊湊在一起議論。
城南的“老淮茶館”裏,八仙桌被茶客擠得滿滿當當。說書先生把醒木往梨花木案上“啪”地一拍,震得桌上的蓋碗茶都晃了晃,沙啞的嗓音裹著茶煙漫開來:“諸位可知‘官倉碩鼠食堤基’的典故?洪武二十三年黃河決堤,淹了十七州縣,百姓流離失所,事後查來查去,竟是河工把築堤的糯米漿換成了沙土!如今這治水碑文重現,可不是什麽巧合,是祖宗在地下看著呢!”
話剛落,茶桌旁立刻炸開了鍋。穿短打、露著結實臂膀的纖夫老王,把粗瓷茶碗往桌上一墩,茶湯濺出一圈水漬,黝黑的臉上青筋繃得發亮:“可不是嘛!去年汛期,咱家屋後那段河堤就塌了半尺,當時村幹部隻說是雨水太大衝的,現在想來,指不定是早被蛀空了!”
“噤聲!”鄰桌穿長衫的賬房先生慌忙放下手裏的算盤,手指在唇上比了個“噓”的手勢,又警惕地掃了眼門口,壓低聲音:“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官差聽見,抓你去問話,可有你好果子吃。”
“怕什麽?”斜對角的教書先生推了推磨花了邊的眼鏡,手裏正捏著張抄錄碑文的宣紙,紙角都被指尖撚得發毛,“前日水利局的人來勘察碑址,我就在旁邊瞅著,他們繞著碑石走了三圈,連拓片都不敢碰一下。這裏頭要是沒貓膩,何苦這麽忌諱?”
議論聲像漲潮的河水,漫過茶館的門檻,順著青石板路往街巷裏流。挑著擔子的貨郎放下手裏的撥浪鼓,湊在人群外聽了半晌,忍不住插了句嘴:“我上個月去下遊送貨,見著那新修的灌溉渠,堤岸都裂了縫,水漏得跟篩子似的,修了還沒三年呢!”這話一出,又引來了一片附和,有人翻出縣誌裏“道光二十二年淮河潰堤,縣令吞賑銀被斬”的記載,有人說下遊水庫的閘門總在雨季“恰好”失靈,連抽水泵都救不過來。
網絡上的爭論更是硝煙彌漫,比街頭的議論還要激烈幾分。
本地論壇的熱帖《治水碑預言成真?細數那些年我們遭殃的豆腐渣工程》下麵,兩千多條評論吵得像炸開的油鍋。id“淮河之子”的網友發帖說:“我爸是幹了三十年的老水利,他早說過,十年前修的節製閘,鋼筋用的都是回收料,現在閘門都鏽得拉不動,去年汛期差點關不上!”帖子下麵配了三張照片,斑駁的鐵閘上,暗紅色的鏽跡順著裂縫蔓延,像一道道醜陋的傷疤。
沒過兩分鍾,id“鍵盤俠滾粗”的網友就跳出來回懟:“拿幾百年前的破石碑說事,就是別有用心!想搞垮地方建設嗎?沒看到開發區的廠房蓋得多紅火?耽誤了招商引資,你負責?”這條評論後麵,跟著一串頭像模糊的不明賬號點讚,轉眼就被頂到了熱門。
就在雙方吵得不可開交時,id“水利研究生小李”的網友甩出幾張檢測報告截圖,字裏行間滿是憤慨:“別吵了,看看這個——去年市質檢中心送檢的新壩混凝土試塊,抗壓強度比設計標準低三成!這不是什麽預言,是正在發生的事實!再不管,早晚要出大事!”截圖裏的檢測數據清晰可見,紅色的“不合格”印章格外刺眼,瞬間讓爭吵的評論區安靜了大半。
爭論很快溢出虛擬世界,落到了現實裏。有家長牽著剛上小學的孩子,去水利局門口舉牌,牌子上用稚嫩的彩筆寫著“要大壩牢固,不要碩鼠作祟”,孩子的小臉上滿是認真;退休的老工程師們自發組織了“護堤隊”,每天扛著鐵鍬、帶著卷尺去河堤巡邏,在發現裂縫或沉降的可疑處,用紅漆畫上醒目的圓圈標記;連城郊的普濟寺,僧人都組織了祈福法會,香爐裏的青煙嫋嫋升起,飄向淮河上空,伴著誦經聲,像是在為這片土地祈求平安。
而在市圖書館的古籍部,幾個大學生正圍著展櫃裏的泛黃《淮水誌》爭論不休。戴黑框眼鏡的女生指著書頁上的小字,聲音裏帶著激動:“你們看這裏!正德十二年的治水官李嵩,就是因為彈劾漕運總督克扣河工款、偷換築堤材料,被人構陷下獄,最後病死在牢裏的。這塊石碑,說不定就是他當年的下屬偷偷立的,碑文裏藏著他沒說出口的話,是血書啊!”
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透過老式木窗的格子,在書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記載著水患、貪腐與抗爭的字跡,仿佛從紙頁裏活了過來,與網絡上的爭吵、茶館裏的議論、河堤上的紅漆標記、寺院裏的青煙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無形的網,輕輕籠罩在淮河兩岸的城鎮與田野上。
沒人注意到,圖書館斜對麵的街角,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窗貼著深色的膜,看不清裏麵的人。後座的男人對著對講機低聲吩咐,聲音裏帶著幾分急切:“趕緊把論壇上那些說工程有問題的帖子都刪了,再找幾個水軍帶帶節奏,就說這石碑是封建迷信,是有人故意炒作……對,越快越好,別讓事情鬧大!”對講機裏傳來“收到”的回應,男人又抬頭看了眼圖書館的方向,眉頭皺得緊緊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像是在盤算著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