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輿論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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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的城市還浸在墨色裏,《淮城晚報》編輯部的燈光卻亮得刺眼。記者李陽盯著電腦屏幕,指尖懸在“發布”按鈕上許久,最終深吸一口氣按下——當那篇凝聚著無數線索的萬字長文帶著電子版特有的熒光色跳出時,整個網絡像被投入了一顆裹著滾燙岩漿的炸彈,瞬間炸開。
頭版那張高清照片幾乎占據了半個屏幕,公關公司發給合作媒體的統一新聞稿原件上,“淡化治水碑與工程腐敗關聯”的紅色批注用加粗宋體標注,筆鋒淩厲得像把刀,劃破了所有粉飾太平的偽裝。緊接著自動彈出的視頻窗口裏,匿名線人提供的內部文件被鏡頭逐頁掃過:利益集團給水利專家塞紅包的銀行轉賬記錄上,“谘詢費”三個字格外諷刺;水軍公司的控評清單裏,“刪除負麵評論每條5元”“引導輿論偏向工程合格”的條目密密麻麻;最讓人揪心的是那段帶著電流雜音的模糊錄音,能清晰聽到某企業高管在會議上的囂張叫囂:“必須讓那塊破碑消失,絕不能讓它牽扯出更多事!”
不到半小時,水利腐敗利益鏈曝光的話題就像被狂風點燃的野草,從熱搜榜尾一路竄至第一,話題後麵緊跟著刺眼的“爆”字。評論區的憤怒像決堤的洪水,幾乎要衝破手機屏幕:
?\t“怪不得前陣子刷到治水碑的新聞,全是說‘曆史遺跡沒必要過度解讀’的!原來都是拿錢辦事的水軍!”
?\t“我家樓下的河堤去年雨季就裂了道指寬的縫,我爸去社區舉報三次,每次都被‘會派人檢查’打發回來,現在看來全是這幫蛀蟲搞的鬼!”
?\t“求嚴查!我家就在淮河邊上,那河堤要是真出問題決堤了,我們這幾萬人的小區誰來負責?”
天剛蒙蒙亮,虛擬世界的怒火就順著網線蔓延到現實。淮城市政府門前的廣場上,不知何時聚集了上百號人。有人舉著用硬紙板做的牌子,“還我安全河堤”五個黑字被紅筆圈了又圈;有人懷裏捧著鑲在相框裏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房屋還完好無損,此刻卻被淚水打濕——那是去年洪水淹毀家屋後,唯一搶救出來的念想。幾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跪在大理石台階上,懷裏揣著泛黃卷邊的防汛手冊,封麵上“1954年防汛指揮部編印”的字樣早已模糊,“這是我爹當年抗洪時用的,他說守好河堤就是守好命,現在這些人連命都不管了!”老人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裹著顫音。
電視台的直播車就停在馬路對麵,白色的衛星信號杆直直指向天空。鏡頭掃過人群時,總能捕捉到舉著手機的身影,屏幕裏循環播放著李陽此前采訪的畫麵。視頻裏那位皮膚黝黑的村民正對著鏡頭抹眼淚:“我早就說過河堤上的水泥是假的,用手一摳就掉渣,結果他們說我造謠,把我拖到派出所關了三天,出來連家門口的菜地都被淹了!”
網絡上的聲浪比現實更洶湧。有人順著公關公司的注冊信息往下扒,扒出老板在市郊的獨棟豪宅,照片裏花園裏的噴水池、車庫裏的豪車格外紮眼,配文直指核心:“這都是用百姓的血汗錢、救命錢蓋的!”有人整理出被收買媒體的名單,從地方小報到網絡平台賬號,一一列在表格裏,發起抵製黑心媒體的話題,短短兩小時轉發量就破了十萬;甚至有程序員自發組建團隊,連夜開發出簡易小程序,界麵上隻有一個“上傳問題”的按鈕,供網友上傳身邊水利工程的隱患照片,短短幾小時就收集到兩千多條線索,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點,幾乎覆蓋了淮城所有臨河區域。
市信訪局的辦公室裏,電話鈴聲從清晨就沒停過。接線員小王舉著聽筒,耳朵被震得發疼,能清晰聽到電話那頭的嘶吼:“我家孩子去年在河邊玩,不小心掉進水閘的裂縫裏,差點沒救回來!你們現在才說工程有問題?早幹什麽去了!”他麵前的登記表已經記滿了三頁,每一條記錄都觸目驚心:“東河區河堤鋼筋外露”“清水水庫泄洪閥失靈”“西郊灌渠管壁滲水”,潦草的字跡幾乎要劃破紙張,像是寫字的人在用筆發泄憤怒。
下午兩點,政府終於在會展中心召開新聞發布會。透明的玻璃門剛打開,記者們就湧了進去,相機的快門聲、腳步聲混在一起,比菜市場還熱鬧。發言人穿著筆挺的西裝,剛念到“政府對此次事件高度重視”,台下就炸開了鍋。前排的記者舉著話筒往前擠,有人直接將打印好的轉賬記錄拍在發言台上,紙張發出“啪”的脆響:“請問給專家的那五十萬‘谘詢費’,算不算受賄?”閃光燈瘋狂閃爍,白色的光團在空氣中交織,把發言人額頭上滲出的汗珠照得清清楚楚,順著臉頰往下滑,滴在發言稿上,暈開一小片墨跡。
“請大家相信,政府一定會徹查此事。”發言人的聲音在嘈雜的質問聲中顯得格外微弱,“我們一定……”
“信你們?”後排突然傳來一聲怒吼,打斷了他的話。站起來的是位穿著藍色雨衣的中年人,雨衣上還沾著泥點,“去年洪水衝垮我家房子時,你們也是這麽說的!結果呢?到現在賠償款都沒影,河堤該壞還是壞!”
發布會最終在一片混亂中結束。當發言人匆匆收拾好發言稿,想從側門離場時,卻被憤怒的人群圍在了台階上。有人手裏端著從淮河打來的水,渾濁的水裏還飄著泥沙,“嘩啦”一聲潑在發言人的西裝上,“你也嚐嚐這被汙染的水!我們喝了這麽久,你們管過嗎?”有人舉著治水碑的拓片,拓片上“治水先治吏,吏清河自安”的古訓清晰可見,“老祖宗的警告你們當耳旁風嗎?拿著俸祿不幹人事!”
夜幕降臨時,李陽站在報社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城市。遠處的淮河岸邊,點點燭光正逐漸亮起——那是市民自發組織的祈福活動。幾百支白色蠟燭在堤岸上擺成“安全”兩個大字,燭火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映在渾濁的河麵上,像無數雙睜著的眼睛,既有憤怒,更有期盼。他摸出手機,給匿名線人發了條信息:“謝謝你的勇氣,現在它正在照亮這裏。”
手機很快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李陽看著看著,眼眶慢慢發熱:“我不是勇敢,我隻是不想讓我兒子像我爸那樣,二十年前抗洪時,被豆腐渣工程的預製板砸斷了腿,到現在陰雨天還疼得睡不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