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暗潮翻湧
字數:6201 加入書籤
戰武盟立盟大典的晨光比往常來得更早些。
沈玲心站在蒼梧宗外山廣場最高處的祭台邊,指尖輕輕撫過胸前玄凰金葉墜。
金葉貼著心口微燙,像在呼應她擂鼓般的心跳。
山風掀起她月白色凰羽戰袍的衣擺,繡在袖口的鳳凰紋路隨著動作舒展,仿佛要振翅飛天——這是她昨日深夜親手繡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華服都讓她安心。
“盟主!“鐵鷹粗獷的嗓音從廣場中央傳來。
這位膚色黝黑的散修修士正站在新立的盟旗杆下,手中攥著染血的酒葫蘆,“您看這旗子,我找山下老繡娘熬了三夜,金線都是從自己刀鞘上拆的!“
沈玲心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朱紅綢布裹著的旗杆頂端,“戰武盟“三個鎏金大字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廣場四周數百修士的帳篷已收整完畢,雜役弟子們正端著新釀的桃花酒穿梭,酒香混著鬆枝燃燒的清苦,在空氣中織成一張溫暖的網。
“殘葉亦可斬魔首——“不知誰起了個頭,熟悉的盟歌突然在廣場響起。
沈玲心聽著這跑調卻有力的歌聲,眼眶微微發熱。
三個月前她在破廟收第一個弟子時,這歌聲還隻是她一人的低吟;如今數百道聲音疊在一起,竟真有了穿雲裂石的氣勢。
“我命何須他人定!“最後一句唱罷,廣場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
鐵鷹仰頭灌了口酒,酒液順著胡須滴落,濺在他胸前“戰衛“級別的青銅徽章上:“他奶奶的,老子活了四十年,今兒才算真正有了家!“
沈玲心攥緊金葉墜,指節泛白。
她想起七年前在雜役房被人按在洗衣盆裏的窒息感,想起林昭偷偷塞給她的半塊辟穀丹,想起雲裳在寒潭邊顫抖著說“我會帶真相回來“時的眼神。
此刻山風掀起她額前碎發,她忽然看清自己掌心的紋路——那些曾經被皮鞭抽裂的傷痕,早已結成了最堅硬的鎧甲。
“升盟旗!“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火的劍,精準劈開所有喧囂。
鐵鷹粗糲的手掌撫過旗杆上的紅綢,用力一扯。
朱紅綢布如蝶般飄落,“戰武盟“三字在晨光中徹底顯形。
鎏金的“武“字最後一筆微微翹起,像極了鳳凰尾羽的弧度——那是她昨夜用金葉墜在旗麵烙下的印記。
廣場沸騰了。
有散修修士拔劍擊節,有女修拋起手中的藥囊歡呼,連最沉默的符修都解下腰間符袋,用符筆在半空畫出火紅色的“戰“字。
沈玲心望著這一切,忽然聽見金葉墜在頸間發出清鳴,像是上古鳳凰在回應她的誓言。
變故來得毫無征兆。
先是一聲尖銳的破空聲刺破歡呼,接著七道青灰色遁光如利箭般紮進廣場中央。
最前麵的老者身著蒼梧宗長老服飾,腰間掛著三枚代表執法殿主的鎏金鈴,正是墨流蘇。
他的玄色道袍被風灌得鼓脹,目光掃過盟旗時,像淬了毒的針:“好個戰武盟,當蒼梧宗的山規是兒戲?“
廣場霎時安靜。
沈玲心望著墨流蘇身後跟著的青冥宗、萬劍閣修士——青冥宗弟子腰間清一色的淬毒短刃,萬劍閣修士背著未出鞘的玄鐵劍,連最邊緣的散修隊伍裏,都混著幾個她眼熟的、曾收過蒼梧宗好處的“盟友“。
“墨長老這是何意?“鐵鷹擋在沈玲心身前,手按刀柄的指節泛白,“立盟大典請柬早送了三宗,您昨日還派人回禮說"恭喜"——“
“那是哄你們這些螻蟻開心!“墨流蘇突然暴喝,袖口翻湧間,三枚鎏金鈴同時炸響。
刺耳的音波震得廣場邊緣的雜役弟子捂住耳朵踉蹌,沈玲心隻覺喉頭一甜,金葉墜卻在此時泛起溫熱,將那股血氣生生壓了回去。
她望著墨流蘇身後密密麻麻的修士——粗略估算竟有三百餘人,比戰武盟弟子還多出三成。
但當她的目光掃過己方陣營時,卻看見鐵鷹抹了把嘴角的血,衝她擠了擠眼睛;謝承鈞不知何時站在演武台屋簷上,指間夾著三張雷爆符,符紙邊緣的雷光正滋滋跳躍;飛鷹縮著脖子從雲層裏鑽出來,衝她比了個“三“的手勢——那是後方埋伏的信號。
“墨長老說"修仙秩序",“沈玲心向前一步,玄凰金葉墜的金光從衣領處溢出,在她周身鍍了層暖黃的光暈,“可我見過被你們逼得自絕的散修,見過為搶靈田被打斷腿的外門弟子,見過被你們當藥人剖了丹的孩童——這就是你們的秩序?“
墨流蘇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他揮手間,青冥宗的淬毒短刃隊率先衝出,帶起的腥風裏混著腐肉般的惡臭。
沈玲心指尖在虛空劃出鳳凰印記,金葉墜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廣場地麵的青石板下,十二枚金葉狀的陣旗同時升起,組成一個巨大的鳳凰虛影——這是她用三個月時間,在蒼梧宗古籍裏翻出的“凰鳴陣“。
鳳凰虛影展開雙翅的刹那,青冥宗短刃隊的攻勢頓了頓。
為首的女修抬頭望了眼那遮天蔽日的金羽,握著短刃的手竟發起抖來。
謝承鈞趁機甩出三張雷爆符,符紙在空中炸成三條電龍,精準地將短刃隊衝散成幾截。
“好個沈玲心,連我蒼梧宗的護山大陣都敢偷學!“墨流蘇嘶聲尖叫,手指幾乎戳到沈玲心麵門,“今日不拆了你這逆徒的骨頭——“
“飛鷹報信,後方有伏兵!“
尖銳的哨聲從頭頂傳來。
沈玲心抬頭,正見飛鷹踩著禦空術從雲層急墜,發帶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西南角樹林裏藏了百來號人,領頭的是萬劍閣二長老!“
她幾乎是本能地轉頭看向鐵鷹。
鐵鷹立刻扯開嗓子吼:“第三隊跟老子去會會這些縮頭烏龜!
戰武盟的崽子們,刀鈍了的找老子磨,怕死的現在滾——“話音未落,已有三十餘道身影跟著他衝向西南角,刀鞘相撞的脆響連成一片。
“謝承鈞!“沈玲心反手抽出腰間的殘葉劍——這柄用雜役房破鐵打的劍,此刻在金葉墜的映照下泛著淡金色的光,“牽製住墨流蘇的符陣!“
謝承鈞應了聲,指尖的符紙如蝶群般紛飛。
雷爆符、定身符、破甲符在半空交織成網,逼得墨流蘇不得不後退三步結符盾。
沈玲心趁機拽住身側兩個弟子的手腕:“跟我繞後!“
她們的身影剛消失在廣場側門,後方就傳來萬劍閣弟子的驚呼聲。
沈玲心踩著青石板的縫隙疾奔,殘葉劍在掌心發燙——這是金葉墜在示警。
她突然刹住腳步,揮劍劈向右側的老槐樹。
劍刃入木的瞬間,樹後竄出兩個持劍修士,臉上還沾著草屑。
“盟主小心!“左邊的弟子撲過來替她擋了一劍。
沈玲心看著那道血花在晨霧中綻開,眼底的冷意幾乎凝成實質。
她旋身踢飛偷襲者的劍,殘葉劍挑開對方的衣襟——心口處,赫然紋著蒼梧宗的玄鳥圖騰。
“原來如此。“她低笑一聲,劍鋒劃過對方頸側,“你們早就算計好了,要在立盟當日斬草除根。“
偷襲者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剛要開口,沈玲心已轉身衝向樹林深處。
殘葉劍劈開層層枝椏,金葉墜的金光在林間穿梭,像一把刺破黑暗的刀。
當她帶著血跡衝出樹林時,正看見萬劍閣二長老舉著劍,劍尖直指鐵鷹後心。
“滾!“她的斷喝混著金葉墜的清鳴。
殘葉劍離手飛出,精準地釘入萬劍閣二長老的左肩。
那柄陪伴她多年的破鐵劍,此刻竟在對方身上穿出個拳頭大的血洞——是凰血淬體的力量,在她不知情時,已將這柄凡鐵養出了靈性。
萬劍閣二長老慘叫著摔倒。
鐵鷹趁機反手一刀砍在他腿上,刀刃入肉的悶響讓周圍埋伏的修士齊齊後退。
沈玲心彎腰撿起殘葉劍,劍身上的血跡被金光照得發亮,像極了鳳凰的眼。
當她帶著血跡回到廣場時,墨流蘇正攥著半塊碎裂的符盾後退。
謝承鈞站在他對麵,發梢被雷火燒得微卷,卻笑得像隻偷到魚的貓:“墨長老的符道,好像比我天機閣的入門課還差些火候?“
“你!
你敢傷我蒼梧宗弟子!“墨流蘇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望著四周倒伏的弟子,望著被凰鳴陣烤焦的青石板,望著“戰武盟“盟旗在硝煙中獵獵作響,突然轉身化為一道遁光,連滾帶爬地往山外逃去。
廣場再次沸騰。
有弟子衝上去踢翻敵方的符袋,有女修抱著受傷的同伴掉眼淚,鐵鷹舉著染血的刀吼:“老子說過,戰武盟的人,隻能自己欺負!“沈玲心望著這一切,突然覺得有些恍惚——三個月前她還在寒潭邊擔心封印,如今竟帶著一群“烏合之眾“,打退了三大宗門的圍剿。
她摸了摸頸間的金葉墜,金葉上還殘留著方才戰鬥時的餘溫。
山風送來若有若無的花香,她望著遠處被戰火波及的老鬆樹,忽然想起雲裳臨走前說的“我會帶真相回來“。
寒潭的異動,玄凰殘碑,還有那道像阿月的黑影......這些事像一根刺,紮在她心頭。
“盟主!“謝承鈞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他不知何時換了身幹淨道袍,手中提著個青竹食盒,“我讓廚房煮了醒酒湯,你......“
他的話突然頓住。
順著他的目光,沈玲心望向山巔。
晨霧不知何時散了些,隱約能看見一道青灰色身影立在崖邊,背對著廣場。
那身影的輪廓有些熟悉,像極了天機閣大長老的道袍樣式。
她剛要開口詢問,那身影卻轉身隱入霧中,隻留下一片被風吹散的銀杏葉,打著旋兒飄向山外。
沈玲心望著那片銀杏葉,殘葉劍在鞘中輕輕震動。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信——天機閣現任閣主病危,新閣主繼位前,要見戰武盟的“不滅戰仙“一麵。
山風掀起她的衣擺,金葉墜在胸前躍動如活物。
她望著廣場上正在收拾殘局的弟子,望著被血染紅的盟旗,忽然笑了。
有些真相,該去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