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抉擇

字數:4802   加入書籤

A+A-


    沈玲心的玄鐵戰靴踏碎晨霧時,戰武盟的隊伍已將宗門禁地圍得水泄不通。
    她走在最前,玄色披風被風卷起一角,露出腰間金葉墜流轉的赤光——那是她刻意釋放的靈壓,為的是震散祭壇四周的幽冥瘴氣。
    奇怪的是,預想中的護山大陣沒有啟動,守門禁衛的位置空無一人。
    雲裳握著長劍的手緊了緊,劍鋒在石磚上劃出火星:“盟主,太靜了。”
    “靜得像個陷阱。”謝承鈞的指尖浮起一枚金色符篆,符火映得他眉骨發亮,“我在陣外布了三重鎖魂符,若有活物靠近會觸發警報。但從剛才到現在——”他頓了頓,符篆突然熄滅,“連隻蚊蟲都沒撞進來。”
    沈玲心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記得三年前隨外門弟子掃落葉時,曾偷看過宗門禁地的記載:此處原為上古玄凰隕落之地,後來被曆代宗主用七曜鎖魂陣封了靈氣。
    可此刻她站在陣眼處,竟能清晰嗅到空氣中彌漫的鐵鏽味——那是玄鐵鎖鏈被血祭後的腥氣。
    “小心腳下。”小白突然拽住她的衣角。
    小狐狸的鼻子動了動,雪色裙擺掃過地麵,露出被青霧覆蓋的刻痕。
    沈玲心蹲下身,用劍尖挑開瘴氣,一行古篆赫然浮現:“玄凰為鑰,歸墟為鎖,唯有純血可啟界門。”
    她的呼吸陡然一滯。
    金葉墜在胸口燙得幾乎要穿透皮肉,記憶如潮水湧來——初得玉墜時,它曾在她識海投影過一段殘像:赤焰中一隻鳳凰浴火重生,爪心握著半塊與金葉墜紋路相同的玉玨。
    此刻再看這行古篆,“純血”二字像重錘般砸在她心上。
    “玲心?”雲裳的聲音帶著擔憂。
    沈玲心霍然起身,劍鞘重重磕在祭壇邊緣。
    她的指節因用力泛白,盯著雲鶴長老所在的方向——那是祭壇最深處的青銅鼎,此刻鼎中還冒著青煙,灰燼裏混著半片染血的道袍。
    “雲鶴長老!”小白突然尖叫。
    沈玲心轉頭的瞬間,看見青銅鼎後轉出一道身影。
    雲鶴的道袍沾著草屑,腰間的玉牌裂了道縫,最醒目的是他左眼下方的青腫——那是被人擊打的痕跡。
    他的目光掃過沈玲心時,喉結動了動,像是要笑,卻先紅了眼眶:“玲心,我就知道你會來。”
    戰武盟的弟子們立刻圍攏上來,雲裳的劍指向雲鶴咽喉:“老匹夫!昨日小白說你和墨流蘇勾結,現在又出現在這邪陣裏,還有什麽好說的?”
    “我不是叛徒。”雲鶴的聲音發顫,他從懷中摸出一枚金色令牌,牌麵刻著“鎮獄”二字,“這是我當年在執法堂當首座時,上代宗主親賜的鎮獄令。墨流蘇以為我貪圖幽冥界的靈氣,才把計劃透露給我。可他不知道......”他的手指重重按在令牌上,“我要的是他的破綻。”
    沈玲心盯著那枚令牌。
    她記得七年前,雲鶴為救被外門弟子推下懸崖的她,曾被執法堂罰跪三天,當時他腰間掛的正是這枚令牌。
    此刻令牌表麵泛著幽光,顯然剛被注入過靈氣。
    “不可信。”謝承鈞突然插話。
    他不知何時站到了沈玲心身側,符筆在掌心轉了個圈,“鎮獄令雖能調秘衛,但墨流蘇早把秘衛換成了他的死士。雲鶴長老,你若真要反製,為何不提前傳訊?”
    雲鶴的肩膀垮了下去。
    他望向沈玲心,目光裏有說不出的疲憊:“因為我不確定......不確定你是否願意再信我一次。當年你被人打斷腿,我隻能偷偷塞傷藥;戰武盟缺丹方,我隻能夜裏翻書抄錄。我總說要等時機,可這世道哪有什麽時機?”他突然提高聲音,“但這次不同!墨流蘇要開的不是普通界門,是歸墟!那是連上古真仙都不敢觸碰的禁忌——”
    “夠了!”
    一聲暴喝撕裂空氣。
    沈玲心隻覺耳膜刺痛,轉身時看見百米外的虛空裂開一道黑縫,一個裹著黑霧的身影從中踏出。
    他的臉隱在陰影裏,手中匕首泛著幽藍寒光,正是半月前刺殺她未遂的幽冥修暗夜。
    “沈玲心,你的命,該還給界主了!”暗夜的聲音像指甲刮過銅盆,他的身影瞬間欺近,匕首直取沈玲心咽喉。
    “小心!”雲裳揮劍橫擋,卻被暗夜抬手震飛。
    謝承鈞的符篆幾乎同時炸開,金色光網罩向暗夜,卻被黑霧腐蝕出一個大洞。
    沈玲心後退半步,右手按在金葉墜上——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引動凰血。
    赤金色的火焰從她指尖竄起,在半空凝出半隻鳳凰虛影。
    鳳凰尾羽掃過之處,黑霧發出刺啦聲響,像熱油潑在冰麵。
    暗夜的匕首擦著她脖頸劃過,在鎖骨處留下一道血痕,卻被湧出的赤金血液灼得滋滋冒煙。
    “鳳凰血脈?”暗夜的瞳孔縮成針尖,“怪不得界主說你是殘次品——純血鳳凰該有的威壓呢?該有的焚天之力呢?”他突然大笑,“不過沒關係,等界主降臨,你這把破鑰匙,連渣都剩不下!”
    沈玲心的呼吸變得粗重。
    她能感覺到體內有團火在燒,從丹田一直燒到四肢百骸。
    金葉墜的溫度已經燙得她皮膚發紅,甚至能看見赤金紋路順著她的血管蔓延,在手腕處形成半枚鳳凰圖騰。
    那團火裏還裹著某種陌生的力量,像是有人在她識海深處低語,聲音熟悉得讓她心悸。
    “我不是鑰匙。”她咬著牙,鳳凰虛影突然凝實,尾焰化作七道火刃,“我是沈玲心。”
    火刃破空的瞬間,暗夜被擊退三步。
    他的黑霧裏滲出暗紅血珠,顯然受了內傷。
    可他的笑更瘋了:“沒用的!界主的氣息已經滲透過來,你體內的凰血越沸騰,他就越近——”
    “閉嘴!”沈玲心揮劍斬出一道赤金劍氣。
    這是她第一次用凰血淬體後的全力一擊,劍氣所過之處,祭壇的青霧被撕成兩半,連地麵的古篆都被灼出焦痕。
    暗夜的身影在劍氣中消散,隻留下一句被風吹散的“等著吧”。
    沈玲心踉蹌著扶住祭壇邊緣,額角的汗滴在古篆上,滋滋蒸發。
    她能感覺到體內的火還在燒,比之前更烈,像是要把她的骨頭都熔了重鑄。
    金葉墜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沈玲心下意識抬頭,看見虛空中浮著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個與她容貌極為相似的女子,身著赤焰戰衣,背後展開的鳳凰羽翼遮天蔽日。
    她的目光掃過沈玲心時,有悲憫,有疼惜,更有——
    “玲心!”雲裳的呼喚將她拉回現實。
    沈玲心猛地捂住胸口。
    金葉墜的溫度終於降了些,但她能清晰感覺到,體內的凰血還在翻湧,像是在回應某個來自遠古的召喚。
    她望著虛空中那道逐漸淡去的身影,喉間發緊——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畫麵,卻讓她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金葉墜,想起從小到大每次被欺辱時,心裏那個倔強的聲音:“殘葉亦可斬魔首,我命何須他人定。”
    “盟主?”小白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手。
    沈玲心深吸一口氣,將金葉墜按進衣襟。
    她轉頭看向雲鶴,後者正彎腰撿起那枚鎮獄令,指尖還在發抖。
    謝承鈞站在不遠處,符筆在掌心轉得飛快,顯然還在懷疑雲鶴的動機。
    雲裳則握著劍,警惕地盯著虛空——那裏還殘留著暗夜的黑霧。
    “雲鶴長老。”沈玲心的聲音恢複了冷靜,“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歸墟不能開。”她的手指輕輕撫過金葉墜,“而我——”她抬眼望向天際,那裏不知何時聚起了赤金色的雲,“不會讓任何人,用我的命去開什麽界門。”
    風卷著祭壇的灰燼掠過她的發梢。
    金葉墜在她胸口微微發燙,仿佛在應和她的話。
    而虛空中那道模糊的身影,早已徹底消散,隻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氣息,順著她的血脈,沉入丹田深處。